耳邊傳來一聲低緩輕柔地笑:「哎喲, 乖徒兒來了。」
無消抬頭, 玉池微便知聲音主人是誰,他轉而望向殷鍾郁正對著的隋闕,昔日高高在上的師尊此時略顯狼狽,鬢角被薄汗打濕, 尚未完全恢復的身體顯得單薄。
殷鍾郁親昵的口吻惹得在場數人心情不爽,隋闕握著洛書,眉頭緊皺,一副隨時要攻上去的模樣。
反觀殷鍾郁,依舊是從容不迫,遊刃有餘的淡定神情,好似一切都在他可掌控範圍內,無須他多費任何心思去擔憂。
他與隋闕在外界大戰數日,至此仍是半點髮絲未亂,背手懸立於天蠶宗上空,指尖輕點,就能將整個宗門履為平地。
始料未及的是,這人身側竟站著方才還在經歷天劫的施引山。
這人儼然脫胎換骨,一襲黑衣叫狂風吹拂得「呼啦」作響,面上早沒了平日裡吊兒郎當的閒散神情,一雙暗紅色眼瞳嵌在那張白面上,宛若傀儡。
殷鍾郁悠悠斜睨他一眼:「給了你機會也把握不住,還能讓人給跑了。」
施引山面色不變,對殷鍾郁譏諷的話不以為意,即便被人所控,依舊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
他抱著手臂居高臨下凝視著玉池微,全然沒了方才要抓回玉池微時,執著到癲狂的樣子,像是在看一隻無關緊要,隨時可碾碎的螻蟻。
殷鍾郁笑意吟吟,視線回落在對面從容不在的隋闕:
「無涯海僥倖讓你逃脫,是我疏忽大意……
這幾日相對,你應是感受出你我二人的差距,今日我便將微兒帶走,至於你——我的好哥哥,你便在那幻境裡,過一輩子吧。」
話音剛落,隋闕頭頂出現一個巨大的黑洞,幾近只是一瞬,隋闕整個身體化作虛影,被它拖拽進去。
玉池微眼神一凜,速度快到極致,在黑洞迅速縮小並且徹底消失的前一刻,隨著隋闕一同鑽了進去。
好端端站在身旁的人倏地沒了人影,遲安側頭一看,驚了一跳:「玉師兄!」
玉池微在此時恢復靈力是二人萬萬沒能想到的,台戎甚至來不及出聲制止,那人便化作一道白光飛射過去。
這番局面同樣也在殷鍾郁意料之外,素來總愛掛著若有若無笑意的臉隱有裂紋。
無涯海其實壓根並非天道所建,所有的一切,不過是他一念之間形成。
他殷鍾郁,並非魔神,也並非仙神,飛升數次後的自甘墮落,早讓他變成超脫於整個修真界的存在。
造出因人而異的環境於他而言不過信手拈花,只要他想,甚至存在於幻境內的東西,也可脫離虛幻而真實存在。
他想如何,便能如何。
連飛升還差臨門一腳的隋闕,拿什麼跟他斗?
……
落到實處時,玉池微驚魂未定,氣喘吁吁,方才的速度已經超出極限,幾近是還未反應過來,身體便先一步做出動作。
待極致的眩暈過去,視線漸漸恢復清明,他才發覺,竟是又到了無涯海他變作石像時,所進入的隋闕的「夢境」。
沒時間再多做停留,玉池微小跑著到那座木屋門前,不怎麼輕柔地拍響了門。
木門應聲而開,隋闕從裡邊露出小半張臉,在看見玉池微的時候,怔愣在原地。
「你怎得又回來了?」
如此可知,面前的隋闕,仍是無涯海驅趕他離去的,沒有記憶,獨自一人在此處生活數百年的隋闕。
情況危機之下,玉池微根本沒有絲毫可思考的時間,隨著師尊一同到了地兒,完全是腦子一熱的衝動。
掛念著外界的情況,如今殷鍾郁闖入天蠶宗,宗主不坐陣,也不知會亂成什麼樣。
再無心思與人閒談品茗,太過急促,玉池微聲音微微發著顫。
「師尊,我……」聲音戛然而止,面對只與他有過一面之緣,相處時間僅有一日的隋闕,他一時不知該從何處談起。
見他神色慌亂,第二回 聽人以此稱呼喚自己,隋闕心有詫異,面上不顯,側身讓開道:「進來說吧。」
玉池微稍穩心神,放下還緊緊扶著門框的手,進了屋。
……
「所以……我是天蠶宗宗主隋闕,而你是我膝下唯二的弟子?」
隋闕沉吟片刻,在腦中暗自梳理起眼前人方才所灌輸的,脫離他自身,仿佛另一個與他毫無干係之人經歷的不真實的過往。
數百年來,他從未想過自己姓甚名誰,也從未有過要為自己起上一個的打算。
此地唯有他一人存在,姓名於他而言並非重要之物。
至於自己究竟是誰,為何會獨自出現在這裡,則反而耗費過他大量時間思考。
見隋闕久久不發一言,玉池微擔憂對方是懷疑自己所說是否屬實,身體不由坐得愈發端正,眼睛一眨不眨緊盯著隋闕的一舉一動。
「我所說之言,絕無一句假話。」
隋闕知他現下神經緊繃著,見玉池微如此,面上露出無奈的笑意:「我並非懷疑你,只是一時有些難以接受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