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許就是阿爾本人的愛情觀。艾波不置可否。
她說道:「也許吧,誰知道呢——激情當然會消退,但愛是持久的,會讓人感覺到幸福。」就像德尼羅之於她,她之於德尼羅。哪怕兩個人什麼都不做,只是靜默的呆著,不說話,心裡卻依然美滿而充實。
這時女人忽然說:「我有個驚喜要給你。」這是艾波臨時起意。
既然男主角說喜歡維納斯——她忽然有了一個靈感。
她說:「你閉上眼睛。」接著她走出來臥室。鏡頭沒有跟出來。因為科波拉也不知道她要幹什麼。
不過,艾波是個非常優秀的女演員,她的臨時起意,一定是美好的靈感。一定會豐富電影。
時間過得很慢,鏡頭始終停留在阿爾的臉上,記錄下來他的等待。
他長長的睫毛細微的扇動。開始輕輕的哼歌,手中打著節拍。
是前幾日CD店裡,艾波哼的那首歌。非常切合男主角的心境。
這時,門輕輕的打開。艾波踮著腳走了進來。牆的背景是黑色的。她靠在牆旁邊。
微微笑著,說:「你可以睜開眼睛啦。」
科波拉的鏡頭轉過去。
艾波脫了上衣,白色的身體赤ꔷ裸著,下面圍著白色的絲綢群,頭髮盤起來,兩邊露出細細的碎發。耳朵上帶著紅色的吊墜耳環。手臂帶著手套,和黑色的牆壁融合在一起。看上去,像是失去了雙臂一樣。
斷臂維納斯?
是斷臂維納斯。女舞者聽到男作家說到美麗的女神,便臨時起意,cosplay了這個永恆的藝術品。美神的美,不在於她真人到底是怎麼樣的艷光角色,而是一種永遠無法被恢復的缺陷,造就了人們的想像空間。
科波拉對這個鏡頭,太滿意了。
男作家還未睜開眼,他又哼了一會兒歌,才慢慢抬起眼皮,看看女孩到底在搞什麼名堂。
剎那間,一種天崩地裂的感情席捲了阿爾。他的心裡湧上一種強烈的瘋狂的無法控制的情感,那種情感奔涌著,提高著,變成了女花腔歌手渾厚而高昂的音符,這音符不斷往上升K——激烈的歌劇變成一隻雄鷹,瘋狂的向上盤旋,越來越高,越來越高——馬上就要衝出人類的極限。
已經逼近了,逼近了,轟的一聲,這聲音終於到了最高點,肉ꔷ體無法支撐這樣激烈的情感,一瞬間爆炸、變成一片空虛。生命變成了一道璀璨的白光。他已經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就在那漫長而凝滯的一瞬間,他失去了自己,和這片白光徹底融合在一起。生命的喜悅在這一刻徹底爆發。
接下來,白光消退,一片寂靜中,心臟的跳動聲越來越大,他的心臟似乎馬上就要破體而出,他期待,而又惴惴不安。這種體驗對他來說是徹底的第一次,是完全鮮活的,過往的三十多年生命歷程都如此渾渾噩噩,似乎平不存在。他恍然覺得自己沒有真正的活過,沒有體驗到生命的激情,那麼生命,只能算是一潭死水。
他快要呼吸不過來,大口喘著粗氣,拳頭伸到唇邊,一口咬下去,才能阻止自己發出聲音。他感受不到疼痛。
這種強烈的感情是一種徹底的折磨。逼著他一定要做什麼,他懷疑自己是不是要死了。不然怎麼會這麼崩潰?他懷疑自己沒有辦法支撐過這一刻,他不能活過這一刻。幸福是會殺人的,愛也是會殺人的。沒有任何事情能折磨他,但是這種狂放的喜悅,卻馬上要將他摧毀。
他要做什麼?他不知道——他是什麼人?他也忘記了——
艾波就像是從神話中穿越過來一樣。不對,神話是不存在的,可是神話明明不存在,為什麼這一刻他卻真正見到了美神。
他無法在這裡坐定。血液在瘋狂的涌動,馬上就要衝破他的血管,向外奔流成海。這種瘋狂的激情摧枯拉朽,早已經衝破理智的牢籠,貪婪永遠無法被饜足。
即使現在,他把女人擁抱到自己的懷中,狠狠地親吻她的唇,甚至和她融為一體——都不會對排解他此刻的心情有任何作用。
她此刻距離自己如此之近,伸手就可以觸及的範圍,可是為什麼卻覺得如此遙遠?
他的眼睛忽然就變酸了。無法排解的痛苦讓他即將被碾碎。是上帝在懲罰他嗎?是他前半生造孽太多麼?所以讓他體會到這種永不滿足的瘋狂,這種絕望的貪婪,極致的酸楚——他需要她,他甚至覺得,現在沒有她,他都無法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