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的喬鈺還不是很懂「在一起」意味著什麼,但江勉在他前面牽著他,他就毫不猶豫地跟上去。
相比於現在,反倒是不敢了。
「我之前一直怪你,怪你一聲不吭走了這麼久,姥姥生病了,你也不回來看看她。但現在知道你也生病了,這些年你在國外過得也不輕鬆。」
「但你優秀了很多,以前連二十六個字母都認不全的人,現在竟然可以說一口流利的英語。我又想,或許你當初的離開是正確的。」
江勉的嗓音低低的:「說這些做什麼?」
「你要聊聊的。」喬鈺輕輕嘆了口氣。
他盯著天花板上的吊燈,焦距模糊,思緒飄遠。
像是回到六年前的某個晚間,似乎隱約還能聽見生澀的軸承轉動時發出的刺耳聲響。
喬鈺氣江勉的不告而別,也氣他的軟弱背叛。
可現在他又覺得,不應該以自己的道德底線去要求江勉沒苦硬吃。
「阿勉,我就想告訴你,過去的那些事,我不怪你了。」
他說完,房間裡安靜了許久。
久到喬鈺都快要睡著了,才聽見江勉輕聲笑了。
「可是阿鈺,我沒想著離開。」
第37章
聽見江勉這麼說, 喬鈺沉默了許久,沒太意外。
過了片刻,他甚至有點驚訝於自己的平靜, 側過身,在霧蒙蒙的黑種尋找到江勉的臉。
在說出原諒之前,喬鈺在心裡鋪墊了那麼多,其實差不多在變相的勸自己接受另一個與自己想法相悖的江勉。
只是說了一大通,最後等來了對方這樣的回應,他第一反應是鬆了一口氣, 心底像是有個聲音接上江勉的話,說了句「果然如此」。
這種情況他想過, 但沒深想, 怕把江勉架在道德的制高點上。
結果江勉現在開口告訴他:我就在道德的制高點上——他們之間只有矛盾, 沒有背叛。
「他們強迫你的?」喬鈺左手墊在自己的臉下, 聲音溫和,「為什麼一開始不說呢?」
「沒想起來, 」江勉靠近了一些, 抵著喬鈺的額頭。他的眉心皺著, 時不時會閉上眼睛短暫地回憶過去,「等想起來的時候你已經不信我了。」
他說著,笑了笑:「其實到現在我也沒想起什麼具體的細節,是郵件里這麼寫的。」
因為江家最初的那點蠅頭小利, 江勉和喬鈺之間或多或少堆積著矛盾。
喬鈺在意的江勉不在意。
可江勉拿到的喬鈺不需要。
這些矛盾在日常生活中被刻意淡化,封鎖壓抑, 導致表面上看起來兩人好像同仇敵愾,可實際上卻早就分道揚鑣。
隨著高考的推進,也隨著江家的干涉, 江勉的視野從「學校」放眼至整個「社會」,開始發現自己是多麼的渺小和無力。
他總是擔心喬鈺,擔心一些他無能為力的事情。
哪怕那些事情不可能發生,可一想到還是會焦慮。
他想給喬鈺鋪好路,無論是前途還是後路,或者減輕一些對方生活上的負擔。
他知道喬鈺是個學習的好苗子,江勉自己不行,就不想讓對方被耽擱。
十七八歲的少年心思單純的一眼能望到底,卻偏偏要去和浸淫商場的老油條博弈。
費勁了心思,覺得自己十拿九穩。
當局者迷,旁觀者急。
他們開始爭吵,矛盾爆發。
江勉負氣離開,喬鈺並沒有挽留。
雖然此後五年他們沒再見面,可那一晚,誰也沒想過分開。
「他們……怎麼強迫你的?」喬鈺的擔心遲了五年,但還是會有,「郵件里有寫嗎?」
「一筆帶過的事,沒仔細寫,」江勉笑著說,「可能我自己都覺得丟人吧。」
「一點都沒想起來嗎?」喬鈺小心地問,「你這次來淮城,走過那些地方,什麼都沒想起來嗎?」
江勉沉默片刻,笑著說:「想起來一些,想起姥姥了。」
「想姥姥,」喬鈺小聲地重複,又嘀嘀咕咕,「就想姥姥?」
江勉湊近了一些,和他快要抵著額頭:「吃醋啦?」
喬鈺縮縮脖子:「沒有。」
他的話輕得只剩氣音,像只鴕鳥似的把臉往被子裡扎。
可惜扎到一半,被江勉捧了出來,手指擦著他的側臉,掌心裡窩著下巴。
「慢慢想,都想得起來。」
江勉暫時不打算把自己的具體情況告訴喬鈺,一是怕他擔心,二是這恢復情況一天一個樣,誰也說不準他明天的腦子好不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