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本想去陵園祭拜,但未曾料到,師伯已歸葬故里。而供奉先祖靈位的祠堂守衛森嚴,也難以在肅穆之地帶進酒水。
望著酒罈,季月槐靈光一閃,看向秦天縱,試探道:「要不……」
秦天縱頷首:「好。」
於是,光滑的大理石桌面上,三盞青瓷酒杯鼎足而立,皆斟滿清香四溢的竹葉青。
一時間,院裡酒香浮動,還未入口就已有三分醉意。
季月槐想,你一杯,我一杯,江師伯一杯。這下不用舉杯邀明月,也能成對飲成三人了。
二人都沒喝過酒,相視一笑,向對面的空位舉杯,然後仰頭飲盡。
「咳咳咳……」
瀟灑不過三秒,季月槐就猛烈地咳嗽起來,白淨的臉頰漲得通紅,別說眼淚,鼻涕都快下來了。
秦天縱也好不到哪裡去,他被嗆的眼角綻出淚花,喉管灼痛火辣,撐住石桌緩了半天。
竹葉青名字雖文雅,卻是實打實的烈酒,老酒客喝了都要睡到日上三竿,更何況這兩小子。
果然,季月槐不勝酒力,半個時辰不到就醉的飄飄欲仙,他隨手抽出腦後的髮帶,神秘兮兮地湊近,跟秦天縱講悄悄話。
「你知不知道,我有一個絕招。」
秦天縱捏著空酒杯,淡淡道:「什麼?」
「我會……寫字!」
「……厲害。」
「不對不對,你要問我,會寫字有什麼了不起?」
秦天縱從善如流:「有什麼了不起?」
「哼哼。」季月槐得意道:「我會用綢帶寫字,在空中。」
說罷,他輕盈地飛身上樹,手腕輕巧一抖,長袖翩飛間舒展自如,髮帶以虛空為紙,殘影為墨,凌厲又不失靈動,一筆落定,洋洋灑灑地畫出個「天」字。
季月槐身姿修長,清雋出塵,眼眸里盛著滿滿的少年意氣,唇角微微揚起,林蔭濃綠遮不住他的肆意灑脫。
欲落未落的樹葉被氣流捲起,飛旋著在他的身邊環繞,不肯散去。
秦天縱抬頭仰望著他,高束的馬尾被微風輕揚起。
「如何?」季月槐凌空一握,收回靈綢:「三少爺送的小千千靈綢,我有好好練。」
秦天縱不語,只是乾脆利落地抽刀出鞘,指腹在刀背上緩緩滑過。
接著,他腳踏石凳,身形凌空躍起,漆黑的木刀自上而下破空疾斬,死寂多年的池水被刀氣激盪而起,化為細密的水霧浮於空中。
第一刀,裂開水簾,劃出彎月般的水弧。
第二刀,橫斬而過,生出縱向交匯的水痕。
第三刀,他借力再起,手中木刀迴旋,刀勢攜風,將晶瑩剔透的水珠交織。
「月」成。
下一瞬,水花墜落,池面盪開層層的漣漪,月字隨風而散。
「錚」的一聲,收刀入鞘。
三少爺此刻仿佛一把尚未開刃的長刀,沉靜無波的表面下暗藏著無雙的銳意。
「帥!」季月槐發自肺腑地鼓掌叫好:「三少爺好刀法!」
時光流逝的很快,不知不覺,已是酉時。
暮色如流火,緋紅與絳紫的餘暉暈染開,本就喝醉的季月槐幾乎要看痴了,他揉揉眼睛,捨不得挪開視線。
忽然,季月槐感覺自己的髮帶被輕輕地扯了一下。
他下意識地回頭。
秦天縱定定地望向他的眼睛,黑曜石般的眸中映著燦爛的餘暉。
「好漂亮。」
秦天縱的聲音雖然低低的,但每個字都清晰可聞。
漂亮?
夕陽漂亮嗎?還是說髮帶?
季月槐抬眼,看著秦天縱頭頂束髮用的雲紋鏤金冠,真誠地誇了回去:「少莊主,你的發冠也很漂亮,金閃閃的,一看就很值錢。」
秦天縱罕見地沒接他話,只是沉默地繼續盯著他。
難道他說的不是髮帶漂亮嗎?季月槐遲鈍地反思道。那是什麼漂亮?
我麼?
念頭甫一出現,季月槐的醉意就散了個乾乾淨淨,朦朧的視線也瞬間聚焦,怔怔地回望著他。
秦天縱沒有在看夕陽,秦天縱在很認真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