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
腰間猛然傳來強勁的力道,秦天縱單手攔腰,將季月槐給牢牢禁錮住在半空。
秦天縱劍眉緊蹙,唇角微微下壓,透出刺骨的凜冽寒意。
「你聽我解釋,我……」
「你想走。」
季月槐眼瞅著那人運起輕功從屋頂逃走,又急又氣。想追,但怕掙扎的太激烈,秦天縱在大庭廣眾下干出什麼驚世駭俗的事,遂放棄抵抗。
季月槐泄力般靠在秦天縱的臂彎,儘量平和語氣,好脾氣地詢問:「秦司首,你能否賞臉陪我去趟馬店?」
「你想在那過夜?」
「不是。」季月槐搖搖頭:「有人死在那裡了。」
「什,什,什麼?」
掌柜的正噼啪撥著算盤,他顴骨上的瘤子嚇得直抖索:「當真,哪間房,咋死的,啥時候的事兒?」
推開稍房門的瞬間,掌柜的發出一聲慘叫,絕望地癱軟在地:「完,完啦……以後誰還敢住這間……」
鏡台前,男人已斷氣,但血還未流盡,白色的束腿已被染成血紅,雙目也未闔上,空洞地直視著前方。
秦天縱橫刀攔下想進入房間的小二們,他單刀直入問掌柜的:「你這可有店簿子?」
六神無主的掌柜的忙不迭點頭,他從花盆底抽出本破破爛爛的本子,沾口水快速翻閱:「讓咱瞧瞧……這間的客人……找到了找到了!」
「這人姓石名亓,前天晨時才入住,乃榆林寨生人。」
季月槐盯著被血濺三尺的老舊屏風,床頭完好無損的包裹,心中暗暗思忖,這不像是劫財,怕是仇家尋上門來了。
馬店被圍得水泄不通,大家也不看雜耍了,攤販們也不叫賣了,紛紛湊過來七嘴八舌地議論。
但忽然間,交頭接耳聲驟然降低,人群自動分開條小道。
來人是名負劍女子,她步子不疾不徐,沉著穩重,素白的容長臉蛋上不施脂粉,氣場並不如何張揚,卻有種不容置疑的威嚴感。
「萬劍樓,萬千霜。」她開口,聲音清冷低啞:「奉命前來辦案。」
原來是萬女俠本尊,真是人如其名。季月槐想。
他本想圍上面紗躲後面,卻被萬千霜身後的弟子認出,她捂嘴驚喜地小聲道:「訣懷散人,是您嗎?」
萬千霜愣了愣,也轉向季月槐,隨即鄭重地躬身一禮:「前輩多次出手相救本門子弟,千霜未曾當面致謝,今日得見,實乃緣分。」
全場的視線都落在季月槐的身上,他笑盈盈地擺手:「千霜姑娘言重了,舉手之勞,何足掛齒。」
萬千霜看向秦天縱,淡淡點頭致意:「秦司首,久違。」
她的視線輕飄飄地落在訣懷散人的腰側,又輕飄飄的滑走。
季月槐的腰胯搭著只占有欲滿滿的大手——他這些天被秦天縱給貼習慣了,肩頭腰側背後脖頸,竟讓他越來越習以為常。
季月槐隱忍怒氣,窩囊地輕輕撥開那隻大手。
不過,萬千霜不似李巽風那樣八卦,她直奔主題,了解完前因後果,當機立斷,吩咐弟子:「雪容,速速回師門稟報,其他弟子隨我去死者祖籍一探。」
人群里恰好有榆林鎮生人,是個賣撥浪鼓的小貨郎,他費勁地擠進來,熱心腸地指路:「萬大俠,一路往西便是,鎮口有個三人合抱粗的歪脖子榆樹,很好認的。」
萬千霜頷首致謝,她快步踏出馬店大門,她的身形纖長,卻挺直如松,銀白的劍鞘不落塵埃,獨獨落了一身的月華。
「萬姑娘,等等!」
季月槐忍不住出聲呼喊。
「何事?」
萬千霜並不回頭,背身回應。
「你走錯方向了。」季月槐溫柔地提醒,「那邊是東邊。」
*
榆林寨背靠陡峭的懸崖壁,坐落於青山環抱之中,頗有遺世而獨立之感。寨子的圍牆由青石壘砌而成,順著縫隙爬滿了繁茂的藤蔓,蒼翠欲滴。
來時正逢晚炊,茅草屋頂升起裊裊青煙,歪脖子樹下放著幾個馬扎,坡上梯田裡勞作的農夫農婦也準備歸家。
季月槐作為目擊者,也隨之前往。他輕嘆口氣,有些不忍心破壞這祥和寧靜的氛圍。
果不其然,在報出「石亓」此名後,一位農婦哭了。
手裡的菜籃子直直掉落,野菜散落一地。她先是沉默地流眼淚,然後摘下頭上洗的發白的靛藍頭巾,用力地擤鼻涕。
見此情此景,好幾個心軟的弟子紅了眼眶,那小貨郎也偷偷低頭,用手背擦了擦眼角。
「作孽啊……」,老人家悠悠吐出煙圈,在一旁唏噓不已:「兄弟倆全沒了,這要爹娘咋個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