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太好了。
塵歸塵,土歸土,恩怨隨風去,生死不須論。
明珠見季月槐不理自己,便自個兒湊過來看。
「這位女俠是誰呀?」
她一臉天真無邪,仰頭問季月槐。
明珠繼續童言童語道:「還有她的道侶,高高白白,看起來滿腹經綸,讀過很多卷書,腦袋很好使的樣子呢,我就喜歡這種類型的男子!」
季月槐聞言,掙扎著從恍然中清醒,他彎下腰,試圖為明珠答疑解惑。
震驚未散,他的視線尚無法聚焦,但當越來越接近那行小篆時,季月槐的內心深處忽然滲出不祥的預感。
老莊主夫妻,秦天珩父母,下一個會是誰呢?
接近答案之際,季月槐忽的閉上雙眼,逃避似的直起腰,不再去琢磨。
「明珠,我們快些離開吧,你爹娘還在——」
「啊呀,她竟是秦莊主的娘親!」
明珠雀躍的話語殘忍地打破了季月槐的希望,將他生拉硬拽至冰涼的現實。
「怪不得,秦莊主的鼻子和下半張臉都好像她呀!」
季月槐的心好像在滴血,但是那血腥味只有他自己能聞到。
「嗯,是挺像的。」
「還有還有,秦莊主的眼睛像他的爹爹!」
「像,真像,簡直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季月槐微笑著說。
雜亂的腳步聲漸近,眾人定是乾等的心急,先上來接他們了。
為首的腳步聲很熟悉,步伐不疾不徐,沉穩有力。
季月槐看向窗外的漫天繁星。
早知道,就抱著明珠輕功跳下去了。
他想。
第41章
「誒呦, 我的心肝唉,你要嚇死你爹娘是不是……」
明珠被她的家人們抱回去了,她爹娘對季月槐千恩萬謝, 季月槐笑著擺擺手, 說不客氣。
亂鬨鬨的一撥人馬離開後,藏經塔頂樓重歸寂靜。
季月槐沒有看秦天縱的眼睛, 只是盯著他刀上系的那枚刀穗,繼續笑著說:「沒事了,我們走吧。」
秦天縱腳下沒動,目光定格在季月槐的臉上,問:「不開心?」
季月槐心中一驚, 沒想到秦天縱的觀察力如此的敏銳, 他睫毛顫了顫, 依舊沒敢與秦天縱對視。
「只是被風迷了眼睛。」
季月槐揉了揉眼尾,淺笑著調侃:「秦司首,你眼睛可真利, 什麼都瞞不住。」
秦天縱沉默片刻,環視了室內一圈, 視線落在秦連巍的畫像上。
「因為這個?」
秦天縱用刀尖拍了拍絹面,語氣沒有半分開玩笑的意思:「你不喜歡, 我就把它下了。」
季月槐怔怔地注視著秦天縱, 恍然能聽見自己心臟「砰砰」跳動的聲音。
方才他只覺耳邊一切的聲音都朦朦朧朧的, 但現在, 樹葉的沙沙聲,鷹鵑那拖得很長的咕咕啼叫聲,還有眼前人衣裳褶皺的摩擦聲,都變得無比清晰。
一滴清淚從他眼角滑落, 啪的砸在鎖骨上。
萬幸,季月槐蒙著面紗,背著月光,頭髮垂在臉側,擋住了這滴不合時宜的淚珠。
他方才就發現了。
從秦天縱出現的那一刻,自己心裡暗流涌動的不是想像中恨意,也不是糾結,更不是失望。
季月槐心裡,在不停不停地為秦天縱說話。
一個怨恨的念頭出現,就有上百個念頭反撲,將其硬生生地澆熄了。
以致於他忍不住泛起羞愧,覺得自己怎麼……怎麼能,怎麼能這樣。
心好似被細細密密的銀針扎遍,但只是淺淺地扎破表層,季月槐卻希望能再扎的更深些,最好扎透了,扎個對穿,鮮血淋漓,這樣才痛快。
秦天縱定定地看著季月槐,見他沒反應,一刀挑下了畫像。
「不要!」
季月槐反應過來,遲鈍地拉住秦天縱的手,解釋道:「並非因為這個,我只是,想起以前的事兒……難受。」
秦天縱收刀,他低下頭,撩起季月槐額前的碎發,直勾勾地盯著瞧泛紅的眼尾,低聲道:「哭過了。」
季月槐好不容易忍住的,被他這麼一撩撥,又想哭了。
他喉嚨艱澀難以出聲,思及不能老是哭哭啼啼的,便將頭輕靠在秦天縱的肩,二人都沒有出聲,只是靜靜地靠著。
秦天縱伸手幫季月槐順背,下巴頜輕輕抵在他的頭頂,將他整個人攬在懷裡。
聞著秦天縱身上清冽的松林香,季月槐疲憊的心得到了些許的放鬆,就像在驚濤駭浪里沉沉浮浮久了,一下子抓住了岸邊的沉水木,從此安定下來。
良久,季月槐努力調理好心情,笑眼彎彎的抬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