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九霄微微一愣,啐道:「哼,假鬼假怪,有話直言!」
「你著相了。」
孔箜淡淡道。
段九霄沒有停下揮劍,他怒極冷笑:「那老夫便一劍破之!」
孔箜搖搖頭:「難如登青天。」
段九霄聽不下去也不屑再聽,他的劍尖已刺入孔箜的胸口:「老夫送你上西天!」
明明四周無佛塔,空中卻好似掠過一道微不可察的梵音。
段九霄手中長劍穿心而入,孔箜卻像是早已等候多時,不退也不讓。
「這次,可再沒有痴心的女兒家為你擋下了!」
段九霄字字鏗鏘有力:「孔箜小兒,若有債,那也是你要償還給她!」
孔箜不說話。
段九霄這一劍可謂是快意無比,但靈台下的眾人卻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為,只見靈台之上,夕陽之下,孔箜佝僂的身影靜靜站立,而對面的段九霄卻仿若瘋魔,他雙目圓睜,滿臉寫著善惡終有報的暢快。
但下一秒,他竟將長劍調轉方向,狠狠刺入了自己心口!
沖於最前的秦天縱心道不好。
腳尖一點石階,他身形疾掠如鷹,一身功力催至極限。剎那間,金光暴漲,他反應極迅速地偏轉刀尖——
「當!!!」
刀氣斬落,劍斷兩截。
秦天縱眼睛一眨不眨,微微側頭,斷劍擦過他的側臉,劃出極淺的血痕。
但終究是遲了。
「段樓主!」白道微重重地咳了兩聲,他艱難地支起身子,徒勞地伸出手。
那一劍,早已深深刺入心口,貫穿他蒼老的身軀。
嫉惡如仇的萬劍樓樓主,連殺自己都是這樣的心狠不留情。
段九霄在心脈寸斷,氣絕身亡的前一剎,還掛著大仇得報的笑,他就這樣在滿心歡喜中死去了。
「隨喜讚嘆。」孔箜低誦道。
秦天縱停頓了一瞬,但眼裡無絲毫畏懼,他冷冷橫刀斜斬,直逼孔箜的咽喉。
但就在此時,只見孔箜身形一晃,他破爛的僧袍鼓盪,腳下微退半步,直直地跪了下去。
秦天縱劈了個空。
他身形一滯。
怎麼回事?
他低頭,卻只見孔箜的喉嚨口金光閃閃——
一枚金錢鏢割開了他半邊脖頸。
瞬息後,孔箜朝著日晷方向,重重地倒下了。他的頭結結實實地磕在地上,像極了叩拜的姿勢。
他手一松,手中那隻沾血的並蒂蓮簪子滾落下石階,鏗然作幾聲脆響。
白雁然下意識伸手去撈,但撈了個空。
「……爹?」他脫口而出,但又被這個字灼傷似得,怔怔捂住了嘴。
眾人仍在震驚孔箜之死。這一鏢來得太快、太狠、太准了,是誰射的,莫非是崔谷主?可,她不是在照顧其哥哥嗎?
忽然,不知是誰低聲驚呼:「崔……崔無煥?」
只見長階盡頭,一個身著紅衣的俊美男人,不知何時站在了那兒。他的右袍里空蕩蕩,左手指尖夾著幾枚金錢鏢。
正是許久未露面的崔無煥。
他昳麗的容光不減當年,但屬於少年人的傲氣早已消磨殆盡,取之而來的是歷經千帆的滄桑與釋然。
眾人驚訝過後,皆是暗暗的佩服。看來,崔公子當年被偷襲致殘後,並未從此一振不撅,反而暗下苦功,臥薪嘗膽數載,重新撿起了荒廢的一身好功夫。
崔無情跟在他身後,臉上流露出的訝異不比周遭的人少。
「……哥?」
她眼睛瞪得很大,不可置信地喃喃道。
崔無煥拍拍妹妹的手背,溫柔地朝她眯眯眼睛,似當年般,寵溺地笑了笑。
崔無情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這一鏢下去,緊張激烈的氣氛緩和不少,眾人高漲的戰鬥意志也隨風而散,隨之而來的,是壓抑與沉重到窒息的寂靜。
都死了。
*
秦天縱收刀入鞘,快步走至紫藤花瀑下。
季月槐睡得正酣,身邊圍著幾個小靈童,他們小心翼翼地擦拭著他身上的血痕,還偶爾偷偷交頭接耳,細細碎碎的聲音弄醒了他。
季月槐睜眼後,自然地摸向後腦勺,卻摸了個空。
他這才想起,髮帶好像掛在樹上了 ,起身一看,果然,殘缺不堪的白髮帶,正飄飄悠悠地掛在樹梢,晃來晃去。
季月槐伸手取下,轉身時,剛好與趕來的秦天縱撞了個滿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