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瑩重新把那燕窩羹端上來,擔憂的嘀咕著:「哪裡是想送什麼雲錦,分明是來問話的。」
可不就是來問話的嗎。
皇帝陛下恐怕是快北征回來了,明年道觀建造宮殿的票擬得趕在皇帝回來之前批紅。
容珞一言不發,只是把燕窩羹吃盡。
照瑩和翠寶卻憂心忡忡,太后送來的那盤餃子都放涼了。
平陽侯自來不結黨羽,鮮少參與進內閣的爭鬥,太后娘娘奈何不了他們,建築宮林殿宇勞民傷財,程孟眠正是想拖到皇帝回朝。
他是想拖,可太后容不得。
所以昨日宮宴程孟眠被灌了個大醉並非偶然,若容珞被送到他榻上,待到翌日素歆嬤嬤便是第一個發現程孟眠對當朝長公主大不敬的人。
到時有太后施壓,以長公主的清譽逼迫小侯爺程孟眠就範,從此平陽侯不得不倒戈太后一黨,這真是一出好計策。
昨夜宴上她喝的那杯屠蘇酒,貼身的宮女也都被素歆嬤嬤支走……
容珞將碗放下,便要起身去寢屋歇息。
翠寶這時忍不住擔憂:「主子,昨夜的人真是平陽侯爺…?」
容珞本就緩慢的腳步頓住。
昨夜昏暗的榻帳里,漫著溽熱與淡淡酒氣。
男人面若冰霜的容顏,渾身帶著克己復禮的氣宇,呼吸卻格外粗重,他的手掌掐住她的後頸,拉開纏吻他唇齒的她。
「膽大包天。」
嗓音冷沉,極具危險的口吻。
…
想到此,容珞打了個寒顫。
她看向照瑩和翠寶,欲言又止:「今日宮裡可有什麼傳言?」
兩個宮女搖搖頭。
傳言?開門的小廝都打點過了,除了平陽侯在宮中留宿一事,並無什麼傳言。
容珞眸色閃過一絲慌亂,愈發覺得身子酸痛無力,越過紗帳回榻休息。
-
東宮殿宇外寒梅凜雪,暗香疏影。
太監李德沛站在外間已有兩個時辰,整個屋裡氣氛低壓,他捏著袖口抹了抹額上冷汗。
除夕宮宴,不知是哪家女子生出些偷奸耍滑的心思,膽敢爬上儲君的床榻。
太子喜怒無常,闔宮上下不得聲張半分,眼下李德沛也拿不準太子殿下的脾性,昨夜的女子是查還是不查……?
裡屋椒牆燒得暖熱,如似春日。
烏木屏風前立著一琉璃香爐,幽淡的香霧從中裊裊而起,安神靜心。
男人側靠於在暖榻上,闔目養神。
身著的水墨玄袍穿扣得一絲不苟,整齊沉斂,端方不可近。
紅漆桌几,疊放著一抹輕薄小衣。
雲錦紗的料子柔軟細膩,似乎尚有淡淡馨香,那是女子的貼身肚/兜。
殿外響起細碎的腳步聲,太監捧著一本疏折入門,停在簾攏前:「殿下,工部平陽侯的奏疏。」
靜了許久,裡面才出聲:「拿進來。」
李德沛接過奏疏,低著頭鑽進去,停在屏榻前呈上,他沒敢抬首,聽著上頭人翻閱奏張的紙聲,沉抑且凝重。
李德沛微微屏息:「今早坤寧宮的大宮女在殿外候著,讓奴才遞話,皇后娘娘讓太子殿下去坤寧宮用膳。」
聽罷,奏疏被輕輕合起。
「知道了。」
第2章 茫茫落雪間,輦中下來一人。
年初二,各宮尚在過年節的氛圍中,唯有一處,卻是壓抑低沉。
壽明宮是離宮城之外的宣雲道觀最近的殿宇,寬敞明亮。正牆神壇處供奉著三清牌位,裊裊青煙。
容珞跪在金碧燦燦的外殿中已有半個鐘,身披的狐絨斗篷還未脫去,來時沾染的霜雪,在入殿後便化成了濕漉。
她低垂著眸,聽著裡頭的聲響。
長而密的睫羽在眼下落了一層陰影,白玉般的面頰透著粉氣,猶如精雕細琢的瓷人。
檀色的簾帳後面,幾個宮女手拿藥罐圍著明黃蒲團上的蕭太后,藥膏抹擦在她身體潰爛泛癢的紅斑上。還是痛癢,難耐的痛癢。
忽,藥罐被猛地打翻,發出刺耳的聲響。
緊接著是一聲冷喝:「滾出去!」
宮女們猶如驚弓之鳥般退散下來,撿起藥罐倉惶逃離,整個宮殿瞬間肅靜。
蕭太后套上道袍,疾步走出簾帳,傳來她怒不可遏的聲音,「這點事情你都做不了,怎會如此沒用!」
寬敞空寥的主殿盪起回聲。
容珞聞聲抬眸。
蕭太后縷帶鬆散,髮髻未盤。
手臂露出的皮膚上一個個紅瘡,被痛癢折磨的她神色拂然。
太后痴迷問道多年,長年服用養顏長生的丹藥,容顏玉嫩白皙,模樣不見老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