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想笑沒笑,戳戳皇帝的腦袋:「你傻啊!你看看你兒子女兒,要吃個春筍啊、團魚啊、鱸魚啊、醃篤鮮啊,都是時令上有的菜。你呢?昨天要吃螃蟹今天要吃藕!這大春天的,螃蟹還沒孵出來呢,我哪兒給你找螃蟹做得勝羹?!荷塘正是水盈滿的時候,哪兒給你挖嫩藕去?」
話說楊盼撿到餡兒餅一樣,吃飽喝足,第二日跟著沈徵到建鄴城郊去踏青。建鄴的綠還是她熟悉的顏色,跟雍州、豫州大不一樣。楊盼看著如雲霞一樣的海棠花長在綠煙一樣的楊柳樹中,不由適意地說:「還是咱們江南好!」
一年不見,沈征的個子又比她高了。小伙子在皇帝近侍的禁衛營里行走學習,穿著挺俊,身形也好看多了,但是面上在笑,也仍顯得鬱鬱寡歡。
楊盼忍不住問他:「黑狗,你好像不開心嘛。」
沈征皺了皺眉:「可不可以不叫我那個小名兒?」
楊盼吐吐舌頭:「阿征表兄,我阿父對你不好?我覺得你看起來不大開心啊!」
沈征一副官家人的做派,拱拱手才說:「陛下待我,如同親子一般。」
楊盼覺得這簡直和當年跟她一起滾泥地里抓蛐蛐的表兄不是一個人,「噗嗤」笑了。
沈征大概被她笑得氣餒,蹲在地下薅著狗尾巴草:「但是,我不喜歡這兒……每日五更起身操練,枯燥無味,好容易得個機會陪臨安王讀讀書或練練箭,到底他也是陛下的皇子。我還是想念在秣陵的日子,陪阿翁阿婆勞作,賣點肉食,隔三差五還可以去看看我阿母……鄰居家的杏朵兒,還會用飴糖做小狗送給我……」
他說得眼睛閃光,但是說完,那光就黯淡下去了。
沈征出生不久就在一場戰亂中失去了父親,接著母親也改嫁了,他跟著沈皇后的父母這老兩口長大,讀書少,目光短淺,胸無大志——但是原本小日子過得挺愜意的。
楊盼陪著他蹲著薅草,瞥著他落寞的表情,心道:趕鴨子上架,結果鴨子非但上不了架,最終決策錯誤,得罪了太子,還賠上了自己的命。
她說:「那你回去唄。「
沈征詫異地望著她:「我可以回去?人都說如今我是發達了。」
楊盼譬解:「你看,二舅有才華吧?他都不要這樣的『發達』!你要覺得不合適,何必強求自己呢?」
「可是……」沈征猶豫著,「姑姑說……」
楊盼把狗尾巴草上的毛毛全部薅光:「你以為我阿母小時候聽話啊?」
沈征不由笑了:「那倒是。阿翁有時候還說起來:姑姑沒嫁人的時候也是不聽話!所幸運氣總算不錯,沒有嫁錯人。不過,也遭了不少難才有如今的日子。當年沒當皇后時,行差踏錯一小步,大概就要萬劫不復了。」
楊盼丟掉手裡禿了的狗尾巴草,繼續尋著新的薅:「誰不是呢!我要是行差踏錯,就給人宰了;你要是行差踏錯,也會……」
沈征點點頭:「可不是。昨兒姑丈在和尚書令他們談事兒時是我執戟守衛的,聽姑丈嘆息說:『王藹錯了一步,如今回不來了。雖然立了好大的功勳,但是少了這樣一員能將,也好是可惜!』看來,王領軍和你……」他看了楊盼一眼,把話收住了。
兄妹倆小時候是無話不談的,感情特好——因之也沒有別的感情存在。楊盼一直只知道王藹去北燕送親,而且還帶著羅逾的短劍又穿過北燕的國土到了更北的柔然。但是,他到底遇到了什麼事,她一直還沒弄明白。
此刻正好可以問:「啊?王藹他怎麼了?」
這大概並不是需要嚴守的秘密,沈征看了妹妹一眼,說:「聽姑丈說,他表現得太好,在狼群里英雄救美,偏偏救的是出獵的柔然公主,結果,公主要拉他住在一個帷帳里,就……就回不來了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