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逾趕緊抱住她受傷的手, 眼見白帛上滲出血來,觸目驚心的。他慌亂了,捧著母親的左手說:「阿娘……我沒有別的意思……那些往事, 你不想提起, 就不提罷……」
婦人哭得「嗬嗬」有聲,很久很久才氣若遊絲似的對著床榻頂上的承塵說:「你給我出去!」
羅逾滿心的委屈,但這麼多年已經習慣了, 只得低聲勸道:「都是兒子的錯,阿娘別生氣了,注意自己的身子骨。兒子出去了。」
他轉身出門,總覺得背後有一道目光, 極其銳利地打量他。
沒有等太久,西涼的來使又來談兩國婚嫁的事宜。既然羅逾已經答應下來,皇帝自然可以放心地要嫁妝、備聘禮。
叱羅杜文回到後宮, 依現在的慣例,自然還是到李耶若那裡度夜。想著他的小美人, 頓時滿心都是歡喜,重新叫宮人給他梳洗換家常的衣服, 還照了一眼銅鏡,雖然年已中年,看上去並不顯老, 除了眼角略有幾絲紋路,眼睛裡常帶三分冷酷之外,竟覺得自己還有些少年人的感覺。
正打算去毓秀宮,外頭通傳說皇后帶著六公主來了。
叱羅杜文不易察覺地一皺眉,想了想還是說:「傳吧。」
皇后賀蘭氏一直跟在叱羅杜文身邊,從王妃到皇后,一路也算順利,她有自知之明,論相貌、論才情,都比不上皇帝後宮那些小的,但是皇帝也算是講規矩的人,嫡後無過,從不讓那些得寵的小的僭越。
皇后見他,也陪著三分小心,拉著眼睛紅腫的六公主,對丈夫說:「素和要出嫁了,有些話想對父汗說。」
叱羅杜文不聽都知道女兒想說什麼,不耐煩地看看更漏說:「無非是嫌人家年紀大了些。但是畢竟人家是一國之君,你若在咱們大燕找駙馬,頂了天找個尚書令、中書令,能比麼?」
這位叫素和的公主大概平素還是有些嬌寵的,頓時淚下,跺了跺腳說:「他年紀比父汗還大十幾歲!我寧肯嫁給年齡相當的小兵小卒,或是小老百姓,也不想嫁給他!」
見皇帝像要發火,皇后急忙拉拉女兒勸道:「素和,別這樣和你父汗說話!好好說,好好說……」
公主捂臉哭道:「怎麼好好說?無外乎嫁或不嫁。父汗一直對女兒不錯,怎麼到了人生大事上,就這麼無情呢?」
皇后賀蘭氏知道皇帝前兒才痛打了五皇子一頓,也是為這次的婚事,女兒雖然不至於抽鞭子,但就算一個耳光下來,小女郎家要面子,只怕就要釀出大事。她帶著哭腔勸皇帝:「陛下,您看是不是和西涼談一談:嫁,素和願意嫁。西涼總有適齡的皇子,選一個豈不是更是輩分合適?」
皇帝並沒有動手打女兒,伸手幫她擦掉眼淚,笑道:「談什麼輩分!南秦嫁李公主過來,打的是皇帝義女的旗號,難道我就成楊寄那龜兒子的女婿了?國家大事,哪好出爾反爾的!再說,西涼太子已經三十多歲,早娶妻生子,你去當妾?西涼的適齡小皇子哪有機會登上帝位?你嫁給皇帝,讓他寵愛你,你才好為阿爺做事。」
公主捂著臉,扭著腰哭道:「父汗讓我削髮出家吧!」
皇帝一把擰過女兒的手腕,擰得她尖叫起來。然後大聲喊外頭的親信宦官:「公主以為小兵小卒、小老百姓家的日子好過。你帶她去感受感受,看她還說不說這話。」把女兒往那宦官那裡一推,任由著幾個人挾著走了。
公主的尖叫聲聲在耳,皇后泣不成聲,貼著皇帝的膝蓋跪下說:「大汗!大汗!這是你嫡親的閨女啊!」
叱羅杜文拉起她笑道:「我知道,我怎麼不疼女兒呢?孩子不懂事,要教,對吧?放心,我不傷她一根手指頭。」
他對另一個宦官吩咐道:「去毓秀宮告訴李夫人,今日晚些來。她要是困極了,就先睡。」
皇后心裡被悲憤充盈著,此刻又加上了一些嫉恨,但手腕被皇帝鐵鉗似的握著,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