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默然了好一會兒,才說:「大汗饒了宥連吧。」
皇帝倒不意她說羅逾, 問道:「宥連犯忤旨大過,我只是薄懲而已,打完了也就算了,還要怎麼饒?」
皇后又默然了一會兒,才又說:「我也就隨便說說。聽宮裡人說,那天宥連一身是血,慘不忍視。現在在王府里養傷,大汗也不許他兄弟或朝臣探視——他本就是福薄的人,與人接觸少,也沒有什麼朋友,所以一點點親情都看得很重,大汗這樣,幾乎就是軟禁他了。孤零零的帶著傷,也無人問無人管,想想都為他傷懷……」
這番言語說得懇切,是個大慈大善的嫡母語氣。但是叱羅杜文冷森森答:「我若不是念在他新婚燕爾,才不會那麼輕飄飄打一頓就放過呢。違抗我的旨意,叫柔然的輕狂話都送到我臉上了,換做別人,就該褫奪王爵,送家廟裡囚禁起來!」
皇后好久才答:「大汗何必……兒子總是親生的,就算是她肚子裡養出來,到底血脈里流淌的還是……」
皇帝一口打斷她:「你省省力氣吧。讓他三個月不見老婆就憋死他了麼?不許再提宥連!」
皇后的身影在黑暗裡起伏著,一會兒後說:「那麼李夫人還有兩個月就要生了,若是生個男孩,大汗考慮封哪座郡邑給他?」
「早著呢。」皇帝翻身,「再說也不用你操心。」
「知道了。」皇后的聲音悶悶的,「御醫和穩婆可要妾來操心呢?」
「也不用。」
皇帝的回答果然如她所想,皇后只覺得口腔里都是瀰漫開來的苦味,這個冷情冷酷的男人,從來沒考慮她身為皇后的感受。
皇后心裡的怨毒醞釀著,說話卻愈發雲淡風輕,談完五皇子,又談三皇子、四皇子、六皇子,乃至還沒有娶親的七皇子。她喋喋不休,耳畔終於聽到皇帝輕微的鼾聲,她側頭一看,皇帝已經睡著了,半邊胳膊還露在被子外頭,雖房間裡有火盆暖著,到底怕會著風,皇后小心翼翼拉起一角被子,往他脖子上蓋住。
卻不料皇帝睡夢中敏捷地一個挺身,翻身一巴掌揮出去,正打在皇后的手背上,痛得她當場淚花都冒出來了。
皇帝已然醒了,呼吸緊緊的,雙眸炯炯,看清了面前的人,又捏了捏脖子裡的被子,才慢慢放鬆下來,對皇后問:「我睡覺有這個毛病——不許人碰我。打到你哪裡了?」
皇后忍著淚:「妾為大汗蓋被子呢。打了手背,不過不很痛。」
見皇帝「嗯」了一聲,真箇不聞不問又睡倒了,她在黑暗中輕輕揉了揉劇痛的手背,又輕輕問:「若是李夫人伺候大汗半夜蓋被子,不會挨打吧?」
皇帝好像睡著了,一直沒有答她這句話。
第二日,伺候皇后梳妝的宮女,在幫皇后浸泡雙手的時候,看見她右手的手背上赫然一塊茶盅口大的青腫,驚問道:「可敦這是怎麼了?」
皇后漠無表情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碰傷了。沒事。」
那宮人是她一直帶在身邊可以信任的,見皇后這副樣子,心裡也是跟著慘然,低聲說:「大汗的心思難猜……昨兒個不知怎麼了,就刻意冷落那位左夫人,聽說左夫人哭著請了多少次都不肯理。萬一將將地有戲,是不是趕緊壓制毓秀宮那頭一下?」
皇后冷笑一聲,說:「不能壓呀。不是我心善手軟不敢,而是不能。李耶若大概是他最後一根軟肋了,餘外,哪裡還能找到他的縫隙?——半夜為他蓋個被子,都這樣了……」她舉起手背,仔細看著,好像也不覺得這一片青紫有什麼難看的,倒看得笑起來。=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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