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忱不置可否,彎腰去拾起地上的傘:「誰知道呢。」
「但不管我是好人還是壞人,你要明白,這是你唯一一次殺了人還可以後悔的機會。」他抖了抖傘面的雨水,把傘遞給女孩。
「你還小,別太輕易地就讓仇恨蒙蔽你的眼睛。」
「路還很長,往前走吧。上山也好,學醫也罷,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往前走。」宮忱最後重複道。
女孩發怔地盯著他,半晌,拿起傘跌跌撞撞地跑了。
宮忱望著她走遠了,才舉起手中的刀,指腹摩挲著刀柄,喃喃道,「不過這把刀,就算不適合她,但我用著未免也太順手了。」
雨水沖刷掉刀上的血跡,將熄未熄的火光照亮鏽跡斑斑的刀身。
鐵刃的底端,有一抹手刻的字跡被腐蝕得只剩下半邊。
——是一個「冘」字。
宮忱很輕地皺了下眉。
有人靠近。
想必是被剛才的火光吸引來的,宮忱收刀,早有準備地收斂氣息,閃進一處拐角。
噠噠,噠噠噠。
片刻後,踉蹌又急迫的腳步聲出現在宮忱方才所處的地方。
可惜此時,這裡已經空無一人。
「該死的!」
一道熟悉的聲音氣急敗壞地響了起來,「宮驚雨——!」
聽到這個聲音,宮忱本要離開的腳步微微一頓,神色有些錯愕。
……段欽?
上次一見,宮忱是知道段欽被秦玉以還錢為由扣下了,他不是沒想過兩人會一同出現在桂花巷。
只不過段欽這傢伙怕鬼。
如今全桂花巷的鬼都集中這附近,他以為段欽會出現的可能性幾近於無就是了。
如今看來,也不是完全沒可能。
宮忱頭疼了起來。
偏偏自己還用了幽藍火。
別人也許看不出不同段家人所使用的幽藍火之間的差別,但段欽一直都很能分得清。
有次宮忱帶著段家的幾個小輩在後院做飯,懶得生火,直接用幽藍火來烤雞吃,香味飄到隔壁,段欽火速提劍破門而出,怒斥宮忱暴殄天物。
宮忱極力否認,還厚著臉皮把鍋扣到那些小輩身上,段欽卻精準地說出其中哪些人用了火,哪些沒有。
鼻子比狗都靈。
宮忱忍不住唏噓。
「你給我出來!!」
段欽雙目猩紅,手提長劍在周圍發泄似的亂砍,大吼道:「我知道你就在這裡,出來!!!」
宮忱擰了擰眉心。這傻子,這樣喊只會把附近的陰魂野鬼都招過來。
果不其然,又有一大片的黑氣朝這邊涌,段欽的臉唰的一白,身體克制不住地顫抖了一下。
但很快,他閉上眼睛,攥緊手中的劍,與數隻野鬼纏鬥起來。
那群鬼魂有的剛死不久,沒什麼招式,只會一個勁往身上抓撓啃咬。
段欽手腳都用上了,砍得那叫一個狠、快。但他砍它一劍,它還死不了,上半身咬他的臉,下半身纏他的腿,橫豎還得再砍兩刀,費勁得很。
沒堅持多久,他便被群鬼爭先恐後撲了個乾淨,一絲光都見不著了。
就在這時,一隻手直直伸來,抓著他的衣領,將他從裡面迅疾拽出。
段欽猝然睜眼。
他用力攫住那隻手的手腕,如同等待這一刻許久了似的,向上看去:
「宮忱,我就知道你沒………」
聲音戛然而止。
映入眼帘的,是掩映於凌亂長發下一張腐爛生瘡的臉,幾隻灰白肥胖的蛆蟲在肉和骨之間緩慢地蠕動著。
啪嗒。
其中一隻從爛肉里爬出來,正好掉到段欽的額頭。
段欽就好像天塌了一般地瞪大眼,眼皮一翻,暈了過去。
「……………」
「我是真沒想到他這就暈了。」
鬼臉逐漸被完好的皮肉包裹,杏仁眼中露出毫不掩飾的嫌棄。
應婉嘟囔著把人隨手一甩,「老娘還有更噁心的沒給他看呢。」
「應師姐,」宮忱這時才出現,接住段欽,眯著眼望向天空,「你有沒有一種被什麼東西追蹤的感覺?」
「沒有。」應婉聳了聳肩。
「那便是針對我的。」宮忱瞭然,當即立斷將段欽放進屏障。
巧的是,前腳剛躲好,後腳就被秦家的人跟著羅盤找來。
宮忱並不打算此刻現身,一直等到確認段欽不會有事後,才不聲不響地離開,去找徐賜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