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又是一個!」
「太可怕了,這真是太可怕了。」
「………」
寧簫又虎吞完了兩個肉油餅,一個梅花湯餅,一碗蓮子頭羹和兩條烤魚,摸了下肚皮。
半飽。
她瞅了眼雜院,那小山般高的碗碟竟然已經洗完了,宮忱甚至還有心思跟那女鬼老闆閒聊。
上次在嵐城還跟她說有心上人了,轉頭就勾搭上別的女鬼了。
寧簫翻了個白眼,「呸」地一聲,把魚刺吐了出來,又伸手去拿第三條烤魚,狼吞虎咽起來。
。
另一邊。
女鬼老闆抖了抖手上的菸斗,吹了口風情萬種的煙圈,灰霧繚繞中,一雙鳳眸沉醉地微微眯起。
「多謝前輩相助,」宮忱低聲道,「晚輩還有一事想問。」
「別叫前輩,老娘不當守碑人很多年了,有屁快放,趕緊的。」
宮忱只好改口:「孟娘子,你覺得一具身體,有可能既是鬼,又是人嗎?」
「有那麼一個,你應該也清楚,」孟娘子漫不經心道,「鬼主赤斫——身懷人鬼相,遊走陰陽間。」
「他原本是魔嘛,有兩條命的那種,死了的那條命變成鬼,沒死的那條命就還是人咯。」
「這我明白,赤斫是一魂兩體,不管是人相還是鬼相,本質都是他。我說的是一體兩魂。」
「一體兩魂,不就是共生嗎?」孟娘子輕嗤,「把兩個人的身體合成一個新的,然後兩個魂魄就在這個新身體裡擠咯。」
「也不是共生……」
「這個不是,那個不是,你就不能痛快點?」孟娘子拿菸斗給了他腦袋兩刮子,哼道,「再跟段閒風那王八老烏龜似的磨磨唧唧,就給老娘滾。」
全天下估計只有一個人敢這麼稱呼大祭司——王八老烏龜——他那病逝的亡妻。
宮忱老老實實地讓孟娘子揍,畢竟大祭司在她生前也只敢賠笑一句「夫人手疼不疼,要不歇會」。
「…………」
「倘若,這具身體是完整的,不是兩個身體拼湊出來的呢?」宮忱低著頭,輕聲道,「一個完整的身體,能塞得下兩個不一樣的魂魄嗎?」
「那不可能嘛,」孟娘子還以為他要問什麼,翻了個白眼,「除非是被鬼奪舍,這樣兩個魂魄會暫時在一個身體裡,但時間一長,總有一個會被擠出去,不然就都得完蛋。怎麼,你有認識的人被奪舍啦?」
「是,」宮忱沉默片刻,道,「他是與我相識了十六年的摯友。」
「您見多識廣,能不能再想想,除了奪舍,還有沒有別的可能?」
孟娘子瞥了他一眼,抖了兩下菸灰。
「沒有。」
不知是什麼香,那味道寡淡極了。
宮忱卻仿佛被嗆到了,猛然捂著胸口悶咳幾聲,好一會兒,才抬起頭,竟咳出了血,溢出嘴角。
「那如果,真的是被奪舍了……原來的那個魂魄,會去哪裡呢?」
「能去哪裡麼。」
灰白的屑末簌簌落地,孟娘子輕嘆一聲:「當然是魂飛魄散了嘛。」
——
人間。
燧光閣。
隨著一聲鐘鳴,有人高喝:「諸位久等,第一輪比試到此結束,現將五十名晉級者的名次宣布如下——」
霎時間,台下數百人舉目相望,視線均落向空中一張巨大的金色靈帛,上面正次第浮現晉級者的名字。
「聞人絮、段瑄、曹清鸞、奚何……果不其然,都是些老熟人啊,也不知五年過去了,如今誰能更勝一籌。」
「對了,段欽在哪呢?」
「害,甭找了,沒有!我早說了,就憑他剛入門的本事,就不可能……誰啊。」這人正說著,被人從身後拍了拍肩膀。
扭頭,一黑衣男子面色不善。
「你瞎嗎?」男子指著遠處——那靈帛右下的一角——冷冷道,「那一行字是什麼,你讀給我聽聽。」
「什麼啊,」那人嘀咕著轉回去,伸長了脖子念,「第五十名,段欽。」
男子臉色稍霽,正要揚起下巴,就見那人噗地一聲大笑出來:「哈哈哈哈哈,哎了個喲,段欽!最後一名!我剛才還沒看著他呢,謝了啊兄弟,我早說了,就憑他剛入門的本事,頂了天也就是個墊底的!怎麼跟段瑄比!」
段欽:「…………」
他攥緊拳頭,忍不住遠遠瞥向被人群包圍在中間的段瑄,一眼望見他爹在段瑄身邊,拍了拍段瑄的肩膀。
段欽不知道段天瀾會來。
自從段夫人死後,段天瀾性格大變,對家事漠不關心,大部分時間都在閉關,無論段欽在外面惹了什麼禍,他都懶得再動手懲罰——
那隻以前將段欽護在身後過、也曾抽過段欽巴掌的手,如今搭在了段瑄的肩膀上,看起來仁慈又寬厚。
攥緊的拳頭復又鬆開,段欽登時一點勁都沒了,倒是玉佩里伸出一隻腳丫子,看起來打算對著前面那喋喋不休的人猛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