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二姑娘身份尊貴,今日的西樓可謂魚龍混雜,倘若出了事,該如何同尚書令交代?
何況,長公子在陪那位貴人,今日恐怕要遲些到。
這些最會耍嘴皮子的士人毫無約束地聚在一處,為博二層的達官貴人青眼,常譁眾取寵,語不驚人死不休。
夥計怕唐突薛二姑娘。
「我今日是陪阿弟來的,他素日喜好詩文,想見見世面。」
「薛二姑娘太過抬舉,薛公子出身名門,來此處怎能說見世面。」夥計連忙道。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也推脫不得了。
夥計帶著兩人去二樓,特地尋了個隱蔽之所,隨即便吩咐倒酒的奴僕在旁好生伺候。
薛柔坐下後,也未摘下帷帽,輕輕掀開薄紗,興致勃勃瞧一眼周遭。
二樓雅致,每張桌子皆以煙羅相隔,只能看見人影綽綽。
執酒憑欄,便可聽見一樓台上的樂人彈琴鼓瑟,待會將那一首首詩唱出。
此刻,酒肆主人還未到,薛柔能清楚聽見隔壁桌邊來了人。
「薛公子告了好幾日的假,他平素不是最為刻苦麼?」
「我回家說了這事,阿翁便沒責打我,」說話的人「嘿嘿」一笑,聲線格外憨厚,「只道薛公子在家中定也未曾懈怠。」
「我阿翁聽了這事,反倒將我罵了個狗血淋頭,道我算什麼繡花枕頭,也配跟人家未來國舅比?」
「此事當真?」一人驚疑不定,「王三郎不是與她有過婚約麼?」
「誰知道呢,女子見異思遷,朝秦暮楚多了去,見有更好去處,怎會惦記以往情郎?」
聲音憨厚者出了聲,「此言不妥,女子婚事不由己身,你這話太過刻薄,且污薛二姑娘名聲。」
「你見過她麼?便這般替她辯駁。依我看,天下女子但凡貌美者,無不擅長以此引誘男人,獲得好處,縱使是貴女,也無甚高高在上,也不過是想攀附天家而已,若我何家門庭高於薛氏,薛二姑娘必青眼相待。」
薛珩攥緊拳頭,卻被按下。
「再等等,讓我聽一聽。」薛柔一改平素好說話的模樣,收斂笑意。
她倒不在意自己名聲被污,人生在世誰能不挨些罵名,姑母都被罵了多少年牝雞司晨。
自己過的自在,旁人說幾句也掉不了幾塊肉。
但……這些人是弘道院的學子,是薛珩同窗。
薛柔惱了,這群人在書院裡想必也沒少議論,難免鑽進薛珩耳朵,擾他清靜。
那頭靜默半晌,終於有人小心翼翼發話,「罷了罷了,書院裡私下說說便罷,此處人多口雜,倘若得罪薛氏,你我家主還要親自登門謝罪。」
薛柔深吸一口氣,按捺住怒意,輕聲問道:「阿珩,那個何家公子平素在書院,也常這般說麼?」
她半眯著眼思索,京中哪個何家膽大包天,養出這種出言不遜的東西。
雁門何氏?還是章武何氏?
這兩家嫡子她都見過,相當拎得清自己的位置。
薛珩低下頭,「他是長樂何氏之子,嘴上素來不乾淨。」
薛柔想起來了,冷笑一聲,此人曾借同鄉之誼討好她,邀她參加品香宴。
她那時見此人獐頭鼠目,眼神猥瑣,便同表兄離去了,不曾理會他。
薛柔看向正為自己倒酒的奴僕。
「告訴你家主人,今日在酒肆鬧事,對不住他了。」
言罷,便起身徑直走到那群人面前。
她頭戴帷帽,看不清樣貌,但一身孔雀羅打眼便知上品。
少女抬手輕輕挑起一角薄紗,露出半張臉,看向面色陡然慘白的男子。
「薛二姑娘……」他囁喏著,後背冒出層薄汗。
薛柔這些年嬌縱的名聲倒也不算冤枉,出了宮,素來不給惹自己不痛快的人臉面。
何公子臉上最後一絲血色褪盡。
被這位祖宗抽幾巴掌都是小事,太后和陛下縱著她,倘若她回宮告上一狀便完了。
他心底喃喃,不會的,到底未出閣的姑娘,怎好意思將方才那些話說與陛下聽。
叫她打兩下出出氣,也沒什麼。
薛柔見眼前人眼珠子骨碌碌轉,不知在盤算什麼,心頭更加惱火。
被謝凌鈺嚇唬多了倒也有幾分好處,薛柔學著他,緩緩沉下臉,語氣冷颼颼的。
眾人怔住,原本想求情的也乖乖閉嘴。
「便是你方才說我朝秦暮楚,欲攀附天家?」薛柔低頭看著何公子,「你自己數數,方才說了幾個字,便扇自己幾個耳光,我既往不咎,如何?」
「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