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知是毫髮無損,還是認了什麼,才保住自己?」季夫人有些激動,看出薛兆和不想求情,嘴唇動了動。
良久,她臉頰因羞恥而泛紅,低聲下氣道:「妾聞陛下愛重明公次女,能否……能否……」
倘若薛柔願意入宮求情,或許陛下願意放他們一馬。
那日大火後,薛家稱次女受驚嚇病倒,讓一個病人進宮說情,季夫人有些羞慚。
薛兆和臉色鐵青,閉上眼不知在想什麼,半晌道:「她身子不適,我親自進宮。」
式乾殿內,薛兆和見到皇帝的第一眼,便覺他與靈前那日相比,平靜許多。
「何事?」謝凌鈺抬眼望去。
薛兆和默然,終究不知怎樣開口,良久方問道:「陛下可知梵音在何處?」
「你也會關心她麼?」謝凌鈺語氣平和,「倘若那日朕未曾派人趕到,你恐怕就要將那具屍首扔給朕,隱瞞她私逃之事。」
他越說越壓抑不住惱火,事到如今,薛兆和還有臉進宮,問他阿音在哪?
堂堂尚書令,女兒跟人跑了都蒙在鼓裡,若非此人是薛柔的父親,謝凌鈺恨不能現在就把他丟進朱衣台。
入宮真是為阿音不成?還不是為了那群黨羽,謝凌鈺半晌不言,徹底冷靜下來後,淡聲道:「放心,朕只是與朝臣談論當年之事,未曾動其分毫。」
「至於阿音,不勞尚書令費心,」謝凌鈺頓了頓,「朕自會照顧好她。」
*
微風拂面,已不似前段時日冷冽,溫和許多。
薛柔坐在正房,阿魚給她看最近習的字。
「不錯,」薛柔頷首,頗有耐心地拿起筆,「只是這一橫略有些綿軟無力。」
阿魚撓頭,十分為難地「嗯」了聲,「我再試試。」
她邊寫,邊偷偷看薛柔臉色,小聲道:「等國喪一過,讓我阿娘把雞殺了給你補補,你最近臉上都沒血色。」
薛柔扯了下唇角,不覺自己臉色蒼白,相反,她近來頗為充實,整日指點阿魚學業。
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原因,分明自己最討厭教小孩子東西。
阿魚還在念叨,「你比我們先生懂得多,為何身邊跟了個那樣的男子。」
又瘦又矮。
薛柔睜著眼睛胡謅,「我原先的夫君不怎麼樣,是趙郎救了我。」
「比趙郎君還差?」阿魚一時來了興致,「是長相還是性子?」
「貌寢,」薛柔眼底滿是認真,生怕不夠似的,「還喜歡打我。」
「那的確是不能要。」阿魚點頭,「你應該同趙郎君學一學用劍,倘若先前那個找上門來,你也打回去。」
薛柔腦中莫名浮現畫面,她甚至能想到謝凌鈺聽見這話什麼神情,忍不住笑了一聲。
耳房忽地傳來響動,薛柔蹙眉,聽見阿魚道:「我娘晾了魚乾,定是沒關緊窗,叫貓兒進來了,我去瞧瞧。」
話音剛落,便聽見野貓大叫。
禾娘走出來笑道:「我方才在裡頭忙,見貓進來索性趕出去,動靜太大吵著你們了?」
薛柔笑了下,隨即低頭看向桌案。
看見阿魚重寫的字後,薛柔嘴角最後一絲笑意也消失不見。
像狗爬,還不如剛才的。
偏偏阿魚滿懷欣喜問怎麼樣,「能否進弘道院?」
薛柔聽見「弘道院」,神色複雜,「不知他們收不收女子。」
「阿娘說十年前開始,若格外優異,他們也會破例收。」阿魚晃晃她衣袖,露出得意,「你怎麼連這個都不知道?」
周遭似乎變得潮濕,重回姑母令各地黨長設鄉學,推進教化的夏日。
薛柔張了張嘴,喉嚨忽地乾澀到說不出話,「那是孝貞太后在時,現下未必。」
阿魚聽不見似的,「既已有先例,說不定便有我,聽聞弘道院魁首可面聖。」
「倘若我得了魁首,怎麼著陛下也該給個官當,譬如去顯陽殿做女官,免得阿娘嫌我丟臉。」
「跟著皇后忙東忙西,總比我阿翁從死人身上扒東西好。」
「不知陛下好不好說話,我字太醜,倘若他見著我賀壽詞,一怒之下讓我滾出去,那如何是好?」
眼見阿魚沉醉在美夢中無法自拔,薛柔將所有話咽進肚子。
「你滿口官話,定在洛陽待過許久,」阿魚眨了眨眼,湊近她,「你有沒有聽過什麼消息,譬如陛下常常發怒麼?」
薛柔喝口水,「還好。」
謝凌鈺鮮少對朝臣大發雷霆,氣狠了最多陰著臉,不會在朝堂上斯文掃地。
阿魚好奇心頓起,「那陛下長什麼樣子?字寫得如何?討厭字丑的麼?」
「陳家門匾有御筆,字跡遒勁。朝廷命官沒有字爛的,跟皇帝討不討厭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