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柔輕咳一聲,「沈太醫與李中尹就很關心。」
話音剛落, 謝凌鈺臉上平靜差點崩裂,看向薛柔時,卻聽她連忙改口:「我方才也很關心陛下。」
想起這幾日把他關在寶玥台外, 薛柔本來因底氣不足而聲音微弱, 可想了想又覺事出有因, 逐漸理直氣壯。
「若不是關心陛下身體,怎會提醒午膳的事。」
看著那雙清亮杏眼,謝凌鈺不知該生氣還是覺得好笑。
她關心?還不是因為知道王玄逸無事,所以才過來關心一二。
嘴皮子動一動的功夫,薛柔就把這幾日冷言冷語都忘了, 甚至昨日壓根沒有冷臉以對,因為他沒見到薛柔, 吃了好一個閉門羹。
謝凌鈺想沉下臉提昨日事,最終嘴唇抿緊了,半晌語氣軟下來:「好, 阿音留在這陪著朕。」
待內侍們端上午膳,薛柔聞著覺香,只怕自己饞蟲被勾動,乾脆起身裝作翻殿內架子上的書卷。
等她潦草翻過一本冊子,回到皇帝身側後,竟無趣到拿著本棋譜看。
盯著盯著,薛柔便覺陣陣睏倦,強打精神硬是撐到謝凌鈺批完摺子,回到寶玥台,沐浴後沾上床榻便睡熟。
她提心弔膽許久,一樁心事終於放下,睡得極沉。
謝凌鈺躺在她身邊,盯著近在咫尺的臉,忍不住伸手摸了下腮邊軟肉,見她沒有反應,得寸進尺地揉了揉。
掌心軟和細膩,叫他想起頭一回見到薛柔的情境。
並非在長樂宮,就在寶玥台附近。
那時謝凌鈺還是太子,父皇已然病重,為慰藉薛韻,命人將薛柔接進宮暫住兩日。
偌大皇宮,只有她一個什麼都不懂的稚童敢放聲大笑,到處亂竄,甩下一眾宮人徑直要爬寶玥台。
謝凌鈺皺眉,對身邊內侍道:「把她攔下。」
「殿下,那是皇后的侄女。」
「孤管她是誰,寶玥台內儘是天家珍藏,豈是什麼人都能上來?」
聞言,宮人們連忙上前,將剛邁上台階的娃娃抱下來。
謝凌鈺記得,粉團似的娃娃手中攥著顆不知從哪摳下的珍珠,一個勁往他手里塞,想賄賂他網開一面。
可惜謝凌鈺從小不吃這套,轉身便要走,卻被一把拽住。
他低頭,面前稚童粉雕玉琢,杏眼直勾勾看著自己,抓住他的手不放。
「你生得比我表兄還好看,我以後進宮都找你玩,你是誰?」
謝凌鈺神色平靜,騙起人眼睛也不眨一下,「我是彭城王世子謝寒。」
果然,方才還撒嬌的稚童得意道:「你不讓我上去,我要告訴我姑母,除非你——」
後面的話,謝凌鈺不知道,因為他壓根沒聽,轉身便走了。
長樂宮夜宴上,他一眼認出她,但顯然薛柔什麼都記不清了。
回過神來,借著微弱光亮,謝凌鈺手指慢慢勾上她指尖,她像水和著月色捏的,哪裡都軟。
他詫異薛柔的手這樣軟,當初是怎樣拽住他的。
都不重要了,現在想起,謝凌鈺只後悔沒遂了她意,左右要進寶玥台,早一些也無妨。
天邊剛泛白,謝凌鈺便已清醒,正打算去太極殿,卻見榻上的人眉頭緊蹙,像是魘住了。
謝凌鈺輕輕晃了晃她,見她沒醒,湊近聽她喚了聲什麼。
因被王玄逸反覆刺激過,謝凌鈺第一反應便是阿音還惦記她表兄,原本含笑的眼睛瞬間冷下。
待聽見「阿娘」,謝凌鈺怔住,他忽而想起,竟忘記召王明月入宮。
薛柔也一次沒有主動提醒過,謝凌鈺想著,剛巧過幾日休沐,他可以同阿音一道見她母親。
*
徐國公府,緊閉許久的大門再次敞開,一輛馬車停下,等候許久的家僕連忙上前扶著一人,口中念叨:「公子慢些。」
「主君與夫人皆在堂中等著,長公子也在。」
王玄逸臉色蒼白,微嘆口氣道:「我自己能走,不必攙扶。」
然而他素來好脾性,家僕沒聽他的,硬是扶著他到堂中。
不敢看父母臉色,王玄逸跪地道:「兒子不孝,給父母添憂。」
「如今已無官職在身,留在洛陽,陛下恐不能真正容我,我欲離京四處雲遊,走前唯有一事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