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觀史書,歷數無情之輩,多為王侯將相,其中天子尤甚,寵愛都是虛無縹緲的東西,可倚靠的勢力才是真的,有了皇子,自然會有人向你示好依附於你,」趙旻拍了拍少女的肩膀,「青史可鑑。」
良久,趙旻以為她想通了,正要露出個欣慰的笑,卻見少女仰頭看著自己。
「我的命才是最重要的。我讓你伴我身側,是為了保命,過得舒服,」薛柔語氣發硬,「倘若你的法子便是委曲求全,甚至鬼門關走一遭換倚仗,那我不要。」
她說完起身,召宮人進來伺候穿衣梳洗,最後一支簪子插上髮髻時,幾人在殿外求見。
薛柔看見昔日同窗,連忙上前,「何須多禮,靜章好似瘦了許多。」
「公務繁忙罷了,」姜吟行了一禮,眉眼含笑,並無怯懼之色,「臣今日該喚一聲娘娘了。」
知道姜吟心里禮數比天大,薛柔只笑了笑,「姑母曾同我誇讚過你,說靜章之才若為男兒可拜相,如今只能做女尚書,我只怕屈才。」
「豈敢,臣只怕才疏學淺。」
薛柔看了眼姜吟身邊宦官,依稀記得曾在式乾殿當差,怎麼被謝凌鈺送來做大長秋卿了?
「臣巫晉見過皇后。」
說話倒是不卑不亢,儀態頗有風度,薛柔想了想,除了李順,自己沒什麼熟悉的宦官。
她總不能把李順討來顯陽殿,現下看巫晉也不錯,便對謝凌鈺的安排還算滿意。
再見過宮掖令、中宮仆等人,薛柔便讓他們退下各司其職,轉頭看向一直在身側的趙旻。
「胡侍中已離宮,我身邊女侍中的位置,為你留著,不知趙內司看不看得上?」
薛柔下頜微抬,「但你要想好了,倘若你仍和先前一樣,希望我做第二個姑母,恐怕我只能送你離開了。」
就在看見靜章的瞬間,薛柔明白為何趙旻催著她要皇子。
孝貞太后留給大昭的印記太過深刻,烙下不可磨滅的痕跡,以至於看見摯友的剎那,薛柔第一想起的是太后建起的嫏嬛殿。
她是如此,死心塌地追隨過太后的趙旻亦是如此。
薛柔捏緊衣袖,趙旻想在她身上彌補遺憾。
看著髮髻插著鳳釵的少女,趙旻驀地想起當年太后,兩道身影完全不一樣,是她糊塗了。
「逝者已逝,生者理當往前看,」趙旻頓住,「臣願為驅使。」
薛柔臉上露出笑,方才刻意繃出的嚴肅煙消雲散。
「那依趙侍中看,」薛柔輕咳一聲,「陛下走前的不快,一日能消麼?」
過幾日薛珩從弘道院回來,她還想召阿弟進宮呢。
「恐怕不成。」
趙旻嘆息,大婚之夜聽皇后說那種話,莫說一日,恐怕半個月皇帝都耿耿於懷。
「好在解決應當不難,」趙旻雖不信任天子承諾,卻能篤定皇帝現在喜歡薛柔,「娘娘去式乾殿,多說幾句好話就是。」
趙旻沒經歷過情愛,卻知道男人在心上人面前格外好哄,最多半刻鐘便什麼氣都沒了,倘若還沉著臉,便是裝的。
想了想往後的日子,薛柔還是打算去式乾殿一趟。
剛至殿前,便見宦官上來道:「陛下今日出宮,不在殿內。」
薛柔怔住一瞬,謝凌鈺出宮居然沒同她說。
上回說有空陪她出宮還未兌現,現在一聲不吭地走了,果真是惱了。
想著想著,一股火冒上來,薛柔想著痛的是自己,她還沒不理人呢。
她臉上笑意消散,道:「無妨,我在這裡等著,你可知陛下去了哪裡?」
謝凌鈺就算出宮,最多黃昏前便能回來,他總不能睡在臣子家中。
「回娘娘,陛下今日前去琅琊大長公主府。」
聞言,薛柔也不想再等,轉身便要走。
琅琊大長公主謝令淑是先帝幼妹,人小輩份大,最好蓄養貌美歌姬舞女,面首更是數不勝數。
不少朝臣彈劾過她舉止不端,都被硬塞過美人堵嘴,他們無論收下與否,之後都鮮少上書。
顯陽殿內,趙旻看見薛柔獨自回來,還未詢問,便見她嗤笑一聲。
「陛下恐怕要在謝淑華府上過夜了,我找他做什麼?」
「我不讓他親近,他自有去處。」
琅琊大長公主府內,謝淑華額頭冒了層密密的汗。
她有些怵這個侄兒,謝凌鈺比她皇兄還不留情面。
前線打仗時,甚至命朱衣使將十年前的案子翻出來,說她收了誰的銀子,向先帝美言要官,謝淑華想起那日情境,至今還怕。
謝淑華心底反覆思索,最近哪裡又招惹了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