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母親進宮,薛柔得知自己離京後,流采作為宮人,薛府無法處置她,而長樂宮因太后薨逝亂作一團,竟未曾派人來接。
薛府只好讓流採在慈雲庵等著,她卻道家中有事,需回去一趟,一去便是許久不歸,王明月道:「許是怕回宮,索性逃了。」
薛柔一陣頭痛,忽聽趙旻道:「那個流采,功夫很好,又長得像綠雲?」
「確是如此,當初是姑母將她安排給我。」
聽見是薛韻安排,趙旻面上懷疑之色終於褪去,「既用慣了,讓薛家想想能否尋回來,實在不行另擇人送進宮。」
趙旻合起手中書卷,看向她,「你身邊,得有把趁手的『兵刃』,這個廢了就換一個。」
「她不是趁手的『兵刃』,」薛柔下意識反駁,「她伴我左右已有許多年。」
窗開出道縫,有風擠進來掠過她髮絲,額頭一點絨絨碎發還未梳起,兀自晃動。
趙旻低頭,神色複雜地看著自己廢掉的手,抬眸時已將所有情緒攏起,平靜地問:「太后沒有告訴過你麼?她被送到你面前時,就已被當作兵刃培養。」
當初太后屬意薛柔為後,送去她身側的皆是百里挑一的人才,趙旻揣測這個流采曾是為螺鈿司而培養的。
只是螺鈿司人數龐大,趙旻無法記住每一個名字。
趙旻面無表情,「兵刃的最大價值與意義,就是為他們的主人去死。」
「那是朱衣台顧家的規矩,不是我的。」薛柔冷聲回應。
話一落地,趙旻胸口起伏劇烈,「孝貞太后是這麼教你的?」
當年,薛韻設螺鈿司,便是想擁有一個屬於她的朱衣台。
薛柔直視她,「姑母教我,孟子曰:仁者無敵。」
一句話把昔日冷靜的趙內司氣得連連發笑,她雖經脈受損,五感仍敏銳,確保無人偷聽後,她壓低嗓音一字一頓:「那是因為太后以為你能逃出去,皇后娘娘。」
「帝後對臨天下,若有朝一日陛下身死,宗室可令朱衣使即刻鴆殺你,免得你效仿孝貞太后。你身邊沒有甘願為你而死的兵刃,難道要引頸就戮麼?」
「朱衣使只效忠於謝氏,除非天子肯讓他們為你所用,」趙旻嗤笑,「皇后以為陛下會拱手將朱衣台與他人共享?」
趙旻想起皇帝幼時便幽深難以琢磨的眼神,深吸一口氣,「他出生便是太子,幼年登基,為帝十餘載,豈會犯這種糊塗?」
薛柔知她所言有理,朱衣台為太宗防外戚而設,是天子赫赫權柄的象徵。
不會為她所用。
薛柔沉默片刻,最後道:「我知道了,讓我再想一想。」
第70章 你不覺得,陛下的掌控欲……
大殿內, 顧靈清正稟告近兩日事宜,因一件事遲遲未辦成,語氣虛得很。
御座上的人始終沉默, 聽完後頷首,似乎頗為滿意,語氣平靜問:「還有呢?」
顧靈清喉嚨一滾,半晌憋出句回話。
「陛下,臣等把人跟丟了。」
王家壓根不信皇帝會既往不咎,派不少人貼身保護王玄逸,區區幾十人不成氣候, 朱衣使對付他們如砍瓜切菜。
但王家用血爭取到一線機會,在洛陽以南的陽城郡, 朱衣使發現人已失蹤,且如水滴入海,再找不見。
若非京中走不開, 顧靈清恨不能親自去一趟陽城郡。
謝凌鈺面色不變, 只是盯著案上一小碟糕點, 是薛柔喜歡的,她睡得沉,或許等會便來。
意識到自己走神,謝凌鈺瞥一眼面色蒼白的顧靈清,讓他下去, 語氣竟出乎意料的平和,「繼續找。」
顧靈清在殿門前, 便撞見道身影,百濯香隨衣擺浮動,掠過鼻尖。
他隱約明白皇帝為何沒緊追刺殺之事不放, 而是讓他趕快下去。
薛柔看見顧靈清沖自己行禮,微微頷首,沒再說什麼便徑直進殿。
她在顯陽殿被趙旻逼著看書,自從那句「仁者無敵」出口,趙旻便逼著她讀《商君書》和《韓非子》。
在嫏嬛殿時,薛柔便不喜這些,現在更是頭疼,索性到謝凌鈺這躲著。
瞥見案上糕點,她眉梢微挑,詫異道:「今日竟這般巧?」
薛柔記得,皇帝不喜食甜,但又不想太流露偏好,由著太官署每隔十天半個月送回甜食,竟被她撞見了。
謝凌鈺讓她到自己身邊來,十分自然地握住她的手,「今日怎麼想起來式乾殿?」
拈起塊香軟甜糕,薛柔隱去實情,「顯陽殿無趣得很,乾脆來你這找幾卷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