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柔明白她言下之意,嗤笑:「陛下見我賢淑,怕不是要懷疑顯陽殿內換了個人。」
趙旻或許了解帝王心術,但不了解謝凌鈺。
見趙旻一臉不能苟同,薛柔嘆息道:「罷了,你我打個賭如何?我依著你說的做,看宗室和陛下什麼反應,倘若被我說中,你往後半年莫要管我逍遙自在。」
遲疑片刻,趙旻頷首。
因這個賭約,薛柔甫一回顯陽殿,便對著銅鏡摘下華貴靡麗的步搖簪釵,連帶著珍珠瓔珞腕上玉鐲也通通卸去。
最後碰到耳墜時,她猶豫片刻,陛下臨行前那番話在耳邊縈繞。
流采冷不丁道:「這耳墜好看,極襯皇后。」
薛柔微微挑眉,這人素來對首飾無甚興致,連她都這樣說,許是硃砂耳墜著實襯自己。
見皇后沒再打算摘下信物,流采面色恢復如常。
薛柔蹙眉看著銅鏡,不大習慣自己現在模樣。
她平素珠翠盈頭,釵頭棲鳳,身上環佩叮噹。
曾心血來潮樸素一回,被謝凌鈺瞧見,他白日沒說什麼,夜裡昏了頭說話沒忌諱,竟道:「阿音捨不得披羅戴翠,南楚使臣若瞧見,還以為大昭日落西山,竟半枚銅錢也無。」
自那以後,她便任由文繡大監在皇后常服上捻銀繡鶴,或用五六種針法繡一朵海棠。
薛柔想了想那些如雲霞堆砌的衣裙,微嘆口氣,只覺辜負。
在顯陽殿中一忍便是半個月,薛柔終於等到河間王妃求見。
她眼眸微亮,在王妃進殿前忍不住看向趙旻。
「娘娘,王妃此次回京是探親,依禮數本就該進宮一趟,未必就是找麻煩的。」
「她攜侄女進宮求見,」薛柔思索片刻,「她兄長先前被免官,許是讓我給她侄女賜婚。」
河間王妃的長兄惹陛下厭惡,這一年來,不是沒人替他上書求情,皆受斥責。
見棄於天子,婚事必難上加難。
姑母裝作賢良時,也曾有宗室前腳罵她狐媚惑主,後腳厚著臉皮讓姑母幫忙求娶世族女。
待河間王妃進殿時,薛柔想著賭約,露出一分笑意,嗓音柔如春風。
「這位便是王妃的侄女?果真花容月貌。」
王妃怔住,沒想過皇后這般溫柔,與傳聞中未出閣時嬌縱囂張的模樣全然不同。
不過也是,嫁入天家,難免要做小伏低,磨一磨性子,饒是貴為孝貞太后親侄女,迫於壓力,也只好收起浮華嗜好。
王妃心裡頓時有底氣,甚至覺得夫君所言皆虛假不堪。
河間離京太遠,聽到的多是謠言。
薛柔眼見王妃神色變化,唇角笑意愈濃,同她寒暄幾句,說了些場面話,終於等到對方談及真實意圖。
「皇后,臣婦這侄女幼時便被相士稱貴不可言,可惜其父不爭氣,好在還算伶俐。」
王妃見皇后無甚反應,繼續道:「六宮空虛,娘娘不若留她在身邊為伴,排解寂寞。」
河間王妃身邊的少女臉色蒼白,默默挪遠些。
薛柔沉默良久,「王妃想拿相士所言說事,未免落於俗套,我有一計,不若讓她手握玉鉤立於君前,如何?」
她心底冷笑連連,又是貴不可言,又是留在宮中,眼前這人什麼心思昭然若揭。
謝凌鈺在京中時,這群人一聲不吭,現下跑到她眼前來了,難道她看著竟比陛下寬和?
薛柔驀然想起,幼時薛氏遠親求父親幫忙,卻難以啟齒,便去找阿娘,阿娘若因此尋父親,便聽見父親極為冷淡道:「讓他們滾。」
而後,阿娘便神色頹唐地推拒遠親:「我說話,恐怕適得其反。」
所以從小到大,薛柔最恨這群不敢觸男人逆鱗,便迂迴尋其妻子承擔風險的人。
倘若謝凌鈺回來後,對眼前少女不滿,恐怕河間王妃還要拉著她墊背,辯駁:「是皇后娘娘要留下臣婦的侄女。」
薛柔臉色越發難看,胸口起伏。
「皇后娘娘所言何意?臣婦無知,竟聽不明白。」王妃隱隱察覺皇后不快,索性裝傻,「臣婦只想讓這孩子進宮給皇后解悶。」
薛柔終於起身,走到王妃面前,垂眸看著她。
「解悶?」皇后緩聲念著這兩字,眉宇間怒氣浮動,「我倒覺得,王妃才是妙人,適合進宮給我解悶。」
「剛好你我二人,一人解相思之苦,一人解喪子之痛。」
薛柔咬字清晰,語調輕柔,卻是把鈍刀子往河間王妃心口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