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柔只笑,同她緩步向寶殿走。
因有貴人駕臨,阿育王寺正門緊閉,甚至除卻幾位高僧解惑,其餘僧人皆需避讓。
四下清淨得很,愈顯巨大佛像莊嚴慈悲,金光璀璨不掩悲憫。
「我在屋中悶著,也想過來一趟,但總怕無用,倘若虔誠供奉後事與願違,豈不是更為失望。」薛儀微嘆口氣,「我先前總覺你與……你過分執迷,現下看是我著相了。」
薛柔面色微變,知道她指的是王玄逸,道:「我已無意於故人。」
「我知道。」
薛儀還算了解妹妹的性子,倘若她還喜歡王玄逸,必然會痛苦不堪。
薛柔會毫不猶豫摒棄令她痛苦的感情,譬如刮骨療毒,或剃去腐肉療傷。
薛儀以為,在情之一字上,她這個妹妹決絕到令人心驚。
察覺到長姐的念頭,薛柔緊抿著唇,半晌低聲道:「表兄永遠是我表兄,我同他流著相似的血。」
縱使沒有了男女之情,但表兄待她好,大舅父家待她如親女,她怎麼可能忘記。
長姐把她想的,太過薄情了。
薛柔當著長姐的面,寫下祈福的檀木牌,讓流采掛在樹梢。
她站在寶殿外,憑欄半眯著眼望去,忽然定住視線。
遠處有道背影,萬分熟悉。
第93章 無論是見不得人的情夫,……
縱使那道背影寂寥如孤鶴, 比先前瘦削許多,但薛柔仍能一眼認出。
她心尖久懸的石頭終於落下,她總擔心謝凌鈺不肯放過表兄。
如今表兄出現在阿育王寺, 謝凌鈺……應當信守諾言了。
然而不過轉瞬,那人轉過頭,臉上赫然是張面具,泛著冷光,像盆冰水潑過來。
薛柔怔怔良久,嘴唇動了動,忽聽長姐疑惑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薛柔摁下心中思緒, 瞥了眼遠處候著的隨從們,勉強笑道:「我們回去罷。」
待流采從樹上一躍而下, 回到皇后身邊,遠處那道身影突然隱入矮牆。
「娘娘,現下還早, 此刻便要回去麼?」流采心下奇怪。
薛儀察覺妹妹臉色蒼白一瞬, 雖不明白其中緣由, 卻連忙道:「太醫說過,不宜在外過久,現下回去剛好,左右在寺中也無事可做。」
待回到別莊附近,與薛柔分別時, 薛儀仔細看了眼妹妹,見她面色如常, 舒口氣道:「陛下不在,娘娘多關照自身。」
「不知為何,祈福後心裡的確安定不少, 」薛儀低頭抿唇笑了笑,「我還是擇日回王府住罷,也免得舅姑擔憂。」
「也好,」薛柔亦如此想,「至少離太醫院更近。」
自始至終,她都神色平淡,然而心底的弦卻愈發緊,唯有回去親自確認一番,才能鬆緩下來。
長姐身影逐漸遠去模糊,薛柔摸了下髮髻,蹙眉道:「那支玉釵不見了。」
流采聞言看了圈馬車內,沒找見什麼玉釵。
「流采,你陪我回一趟阿育王寺。」薛柔語氣有些急迫,仿佛那釵子至關重要。
她一字一頓強調,「其餘人不必跟著。」
流采緊擰著眉,一支釵子而已,今日阿育王寺無外人,倘若僧人發現,必要送回來,何須折返。
她臉色難看,不對勁,定是哪裡有蹊蹺。
自從皇帝敲打過阿育王寺僧眾,這群人對皇后畢恭畢敬到超乎常理,今日相迎時興師動眾,皇后又是個怕麻煩的性子,不可能想回去聽僧眾再念一遍阿彌陀佛。
流采深吸口氣:「娘娘,可是有何大事。」
薛柔默默攥緊自己衣袖,眼皮止不住跳,聲音縹緲:「我好像看見了一個人。」
剛好馬車停穩,她說完便跳了下去,膝蓋打了個顫,隱隱作痛。
見著迎接的僧人,薛柔步履匆匆不曾停下,與其擦肩而過時道:「我有要事,你們皆無須跟隨。」
順著方才看見的矮牆走,薛柔柔軟如水的衣擺被低矮草木刮出細絲,一朵銀蓮沾染污泥。
她渾若不覺,呼吸逐漸急促,直到看見一間禪房,房前小院散落幾壇美酒。
阿育王寺里飲酒的,唯有徐國公世子王懷玉。
薛柔呼吸一滯,難道是方才看錯了?細思起來,王懷玉與王玄逸背影的確略有相似處。
可她分明與表兄相識多年,嫁入宮中後,短短時間便將故人身影忘得一乾二淨,甚至與旁人混為一談。
難道自己真如長姐想的那般薄情?薛柔臉色一白,幾乎下意識否認。
「娘娘怎的在此?」
那是道如醇酒的嗓音,只是往日笑意消散殆盡,她轉過頭看見一光頭和尚,正是王懷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