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柔神色複雜,面上似是愧疚,似是痛苦,不知如何面對。
「阿音,我唯有一個問題。」
「說罷,我知無不言。」
薛柔以為,表兄會問關於王家的朝事。
然而王玄逸低頭半是自嘲地笑了聲,他雙唇翕動,不知怎麼開口。
半晌,艱澀聲音響起。
「倘若阿音已然對我無意,那當年的我與現在的陛下,你會選誰?」
哪怕三歲小兒也不會出此等幼稚之語,王玄逸剎那恍惚一瞬,覺得自己昏頭了,竟將這種招笑的話說出口。
薛柔也怔住,呆呆看著表兄,反應不過來。
她忽然覺得嘴唇乾澀,慌忙拿起茶盞喝了口,卻聽表兄仍然在問。
「阿音,我記得你先前說過,人一生只能心許一人,後面的皆不如第一個。」
薛柔差點被嗆著,咳了幾聲,想起自己為何出此言。
不過是因為薛兆和,世人皆言他惦念亡妻,任續弦花容月貌公府嫡女,仍不管不顧。
哪怕母親待他再好,都捂不熱他。
薛柔年幼時同阿娘哭,替她抱屈,阿娘卻道:「人心只有一顆,給了公主就很難再給我,但這都是長輩的事,與你們做兒女的無關,不管你父親喜歡誰不喜歡誰,你仍是金尊玉貴的薛氏女。」
後來薛柔再也不替母親叫屈,薛兆和的心捂不熱就捂不熱。
茅坑裡的冷石頭,有什麼好捂的。
不過母親所言進了薛柔耳朵里,叫她年少時反覆琢磨,視作箴言。
如同欲超脫世俗,要麼修道要麼修佛,沒有拜兩尊神的。
她想,感情之事必然是這樣,得如捍衛道統的老頑固一般,惦念人生中畫下最濃墨重彩那一筆的人。
終於尋出一切的緣由,當初年幼的薛柔很高興,找到京中公認博學的表兄談論。
王玄逸聞言蹙眉反駁,被她長篇大論訓斥一番。
彼時十二三歲的表兄被她激動到掉淚的模樣驚住,噤聲不語。
薛柔那會想著他懂什麼,若不是這樣,她母親吃了那麼多年的苦算什麼,她因為父親偏心流的眼淚又算什麼。
思及這般不愉快的往事,薛柔勉強扯了下唇角。
「難為表兄還記得這些。」
她撫著茶盞,半晌沒有說話。
過去這麼多年,她早就知道並非如此,薛兆和偏心是因為他王八蛋,根本不配做父親。
薛兆和捂不熱,對續弦冷漠相待,則是因為他懦弱。
薛柔輕聲道:「表兄,有些事變了,隨之而來的想法亦會改變。」
謝凌鈺回京前,薛儀入宮見她幾回,說了當初同父親爭執的緣由。
薛府主君書房裡,那擺在案頭的白玉蓮花雕竟然是阿娘的東西。
如同俗套而可笑的話本故事,落魄士族子弟對公府嫡女一見鍾情,他收下對方的禮物,卻膽怯到不敢開口承認心意。
直到姑母入宮為寵妃,他一躍為朝廷新貴,還未去提親,一紙賜婚砸在頭頂,皇帝將無上恩寵和親妹妹打包送給他。
他沒法拒絕,於是收起心思同清河過日子,清河公主極為良善溫柔,讓人挑不出絲毫錯處。
公主去後,屍骨未寒,姑母問他是否願娶王氏女,他抗拒到甚至絕食過的地步。
薛儀掏出兩封陳年舊信,清秀字跡一看便是薛兆和親筆。
第一封,寫於他絕食時。
「清河存世之日,吾心已有他人,嘗愧對於她。今亡妻骸骨未腐,吾豈敢再娶?縱娶他人,猶可寬恕,然所娶乃王氏女,吾恐未幾便忘亡妻,真成負心薄倖之徒,有負平生所讀聖賢之書。」
第二封,則是阿珩出生不久。
「亡妻之貌,已甚模糊,吾負清河多矣,果成薄倖之徒,仆深恨之。」
薛柔看完兩封信,把自己關在內殿整日,女官們皆以為世子妃說了什麼,皇后害怕彭城王發難。
實際,她下意識提筆給謝凌鈺寫信,洋洋灑灑罵了薛兆和數萬字,從十幾年前數落到現在種種,央求皇帝下旨,把薛兆和打發回長樂老家,別礙母親的眼。
寫到最後,薛柔忽然想起,皇帝恐怕正氣得恨不能掐死她,才不會替她撐腰,索性把信燒乾淨,獨自生悶氣。
知悉所謂真相,薛柔不為所動。
她的父親,是這樣怯懦虛偽,因虛無縹緲的道德枷鎖不肯承認心意,折磨兩個妻子數十年。
堂堂尚書令,權傾朝野十餘載,膽怯無能至斯地步,冷眼旁觀妻子消瘦憔悴,竟一言未發。=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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