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處是朱衣台的地方,最為安全。
幽靜隔間內,薛柔微嘆口氣。
「表兄,你快些啟程去隴西,莫要再耽擱了。」
薛柔不知為何,今日離宮後便眼皮直跳。
若非沒有合適的地方,她也不願選甘芳園,只怕表兄觸景生情,想起什麼。
她特意選了未曾來過的雅間。
熟料對面年輕公子定定看著自己,啞聲道:「阿音保下了我,還不如讓我去死。」
王玄逸垂眼看著一碟糕點,「你還記得我喜歡這些。」
薛柔眼皮跳得更厲害,「你我相識多年,自然記得。」
「陛下竟這般輕拿輕放,」王玄逸看著她,「他可曾逼你答允什麼?」
薛柔眼前驀然浮現謝凌鈺逼她握緊匕首,臉色微白,道:「未曾。」
他哀嘆:「陛下待你甚好,又文韜武略,乃健全之人,無怪乎得表妹歡心。」
一牆之隔,李順戰戰兢兢,眼見陛下又一杯冷茶下肚,上前添茶。
謝凌鈺面色陰沉,心底怒火無法澆熄,只想摁死花言巧語博同情的王三郎。
薛柔沉默良久,聽出表兄根本沒有想離開的意思,甚至眼底有強烈的自毀欲。
自幼相識,她知他傲氣。
如今,她在皇帝面前保下表兄,恐怕讓他心生挫敗,覺得不若一死叫她永遠記著。
不能再這樣拖延下去,薛柔狠下心,決意要斷了他念想,讓他去隴西過安穩生活。
良久緘默後,薛柔終於開口,順著他的話:「確實得我歡心。」
第100章 陛下其實不適合做夫君……
輕柔音調傳到另一邊, 已有些縹緲難以捕捉。
李順不敢看皇帝反應,只見搭在案上的那只手輕輕叩了下,示意添茶。
謝凌鈺輕呷後, 說出親臨此地後第一句話。
「香勝旃檀,不錯。」
茶壺微傾,浸過花瓣的茶水倒入盞中。
看著被推到面前的茶盞,薛柔一時頭疼。
「表兄,我會派人護送你,或是王氏多派些護衛也好。」
「你派的人,是朱衣使?」王玄逸輕聲問, 「陛下回來了,他未曾收回?」
薛柔沉默一瞬, 「未曾。」
謝凌鈺昨夜同她說,襄陽舟橋已修好,補給亦已至軍中, 待秋日水枯之時, 厲兵秣馬自西向東與陽寰匯合。
故而, 他不日便又要離京。
這枚耳墜,皇帝也未曾提及收回。
室內死一般寂靜,王玄逸不知該說什麼。
倘若後位上的不是阿音,倘若他仍是天子近臣,與皇帝同一條心。
那麼身為朝臣, 王玄逸不會勸皇帝廢后,只會私下聯絡宗室, 殺了膽敢迷惑君心之人,掐滅一切阻礙朝綱安定的可能。
王玄逸臉色泛白,又仔細回憶一番朝中諸臣, 以及當年永安殿的伴讀們,血色終於恢復如常。
沒人跟他一樣膽大包天,又如此決絕。
薛柔好奇,問道:「表兄怎麼了?」
聽見他回答後,皇后靜默不語,驀地笑著搖頭。
「表兄的想法,同宗親們差不多。」
「你若有難處,可以找——」王玄逸頓住,想起自己已並非朝臣,「去尋王伯贇。」
「薛珩還小,還需再等等,我不日前蒙陛下開恩,光明正大回了趟徐國公府,父親母親說,無論如何,王氏乃皇后外祖家,自會為中宮後盾。」
聽見「皇后」二字,薛柔便知表兄願意離京。
她忽而哽咽,今日看見這張面具,雖心痛卻尚能忍受,不至於失態。
唯獨此刻聽聞舅父舅母所言,心痛難忍。
身為阿姐,薛柔知道薛珩做了什麼,緊抿著唇,準備替他道歉,卻被對面那人抬手阻止。
「阿音,你我二人,何須說什麼道歉,」王玄逸苦笑,「他看重親情,我素來知曉,為何要責怪他?」
他頓住,想起薛珩壓根不在乎薛儀,更不在意薛兆和,只在意一母同胞的阿姐,換了個說法:「姐弟之間,本就血脈相連。」
他眸中神色真切,「倘若是我,也會那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