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彧坐著崔玄的馬車趕到田間,程家兄弟、田伯耘與趙渠生四個人正忙著在田裡收麥子。
蘇彧差點就認不出程赫元來了,原本蒼白柔弱的書生被徹底曬黑,此刻卷著褲腳拿著鐮刀,在地里幹得像模像樣。
姚非名見蘇彧看著程赫元,搖搖頭說:「他不行,一看就不是幹活的料,也就只能打打雜,做做整理案卷的事,陛下趕緊把他安排回朝堂。」
蘇彧似笑非笑地看了姚非名一眼,老頭也是賊得很,不直接給程赫元邀功,以免引起她這個上位者的猜忌。
她看破不說破,順著他的話說:「確實該給程晉文一個官了。」
程赫元被叫到蘇彧面前,一一回答了蘇彧問他關于田地的事,再聽到蘇彧問他可打算參加今年吏部的選拔考試,他當即轉頭望向田伯耘和趙渠生,又跪在蘇彧面前說:「陛下,學生體弱,于田間幹活是個廢物,不如田趙兩位能幹,理當將機會給他們。」
「可他們若是被定在了朝堂里,誰去將這種子和種田之法推廣出去呢?」蘇彧笑盈盈地說,「朕要封田趙二人為司農丞。」
大啟有專門的司農寺來管理農務,司農丞便是其下的官員,雖然不過是從六品的官員,但是對于田伯耘、趙渠生兩個人來說已經是萬萬沒有想到了,他們本就覺得工科科舉不算什么正經事,無非就是靠著一腔想要天下百姓吃飽飯的熱情而來。
沒有想到皇帝還真的封了他們官,都沒有通過吏部選拔。
蘇彧認真地說:「這三畝地的政績出類拔萃,何嘗不是一種選拔?為國為民不用拘於形式。」
田伯耘、趙渠生熱淚盈眶,當即在蘇彧面前表了忠心。
蘇彧迫不及待,讓崔玄寫信催尉遲乙回來。
崔玄立刻明白蘇彧的意思,她這是讓尉遲乙回來,給田伯耘、趙渠生兩個人到地方保駕護航,力求在最短的時間內將這種高產的小麥種子在大啟上下推廣開來,若是遇到反對,她不惜以武力鎮壓。
「陛下,這是惠民之事,就算有些人一時明白不過來,過些日子就會明白。」崔玄知道蘇彧派尉遲乙去原州是為了攻打邏娑,就這樣把人叫回來,他也有所擔心,畢竟邏娑是吊在尉遲乙前面的一塊肉,像尉遲乙這樣如狼一般的男人看到了肉,會願意舍掉肉往回走嗎?
蘇彧望向眼前的麥田,「可是朕並不想等這些人明白過來,那些地方上的豪強無所謂,因為餓肚子不是他們,很多百姓即便餓著肚子也不會明白,因為他們受知識和見識的局限,所以不如由朕來強制執行,讓他們在最短的時間內嘗到好處,這樣第二年就不必朕再去做什麼了,當然朕與大啟也能在最短時間內獲利。至於打邏娑的事……」
她無奈地笑了一下:「怕是得往後挪挪了。」
在她看來收復舊山河固然重要,卻沒有讓百姓吃飽飯重要。現階段的大啟百姓沒有文化,又限制於小農思想,是很難接受新事物的,和先前的曲轅犁不一樣,曲轅犁好不好用一目了然,而種子種下至少要半年才看到成果,所以即便她派官員去說服,也很難叫他們自願更換種子,倒不如她讓軍隊護送農官到地方,直接強制執行。
所以原本定在今夏打邏娑的事只能先停下來。
崔玄的心猛然跳動了一下,即便是歷史上的明君也多數好大喜功,將打仗放在了首位,眼前這位精於算計的皇帝卻可以為了百姓,一次又一次地放棄自己精心的布局。
這樣矛盾的帝王怎能不叫人心生歡喜?
讓他一次又一次地沉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