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昀跪在殿柱旁,背脊挺得筆直,膝下金磚冷硬如冰,寒意自骨縫滲入,寸寸侵蝕血脈。
殿外雨聲未歇,檐角滴水敲階,聲聲入耳,更添寂冷。
夜至三更,宮門方啟。
楚昀聽見大步而來的腳步聲,他身子頓時緊繃。
想來,今夜便是他的死期了吧。
他攥緊了拳頭,謙卑的跪在那。
姬離踏步入殿,一襲白色衣袍曳地,步履沉沉,眉間凝著未散的霜色。
她未曾看向角落,徑直入了偏殿。
身後跟著好幾位大臣。
不多時,殿內低語漸起,言辭鋒利如刀。
「北疆送來的和鸞郎已失清白,分明是藐視天威!」兵部尚書率先出列,聲音冷厲,「若不嚴懲,何以震懾四方?」
「不錯!」御史中丞緊隨其後,袖袍一甩,厲聲道,「北疆此舉,分明是蓄意羞辱!若不砍下此子頭顱送還,豈非讓天下人以為我朝軟弱可欺?」
「主上!」禮部侍郎上前一步,拱手高聲道,「北疆狼子野心,送此殘敗之身入宮,實乃大不敬!臣請即刻將此子梟首,懸於城門,以儆效尤!」
殿內燭火忽地一顫,映得楚昀面色慘白。
他指尖微蜷,指節抵在冰冷金磚上,青白一片。
朝臣們的聲音如利刃,一刀刀剜進骨縫,他卻仍跪得筆直,唯有唇上咬出的血痕洇開一絲猩紅。
更有人高聲道:「北疆前些年年屢犯邊境,如今又敢如此放肆,若不施以雷霆手段,只怕他們愈發猖狂!臣請主上下旨,即刻將此子處死,頭顱送回北疆,叫他們知道我朝威嚴,不容褻瀆!」
殿內喧囂愈盛,求誅之聲不絕於耳。
楚昀閉了閉眼,長睫垂落,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
而高座之上,姬離始終未發一言。
透過屏風,姬離忽然瞥見了跪在底下那一道清瘦的身影。
她眉頭微微一皺,「退下。」
朝臣相互看了看,卻也不敢再說什麼,恭敬的行了一禮便退了出去。
姬離起身緩步走了出去。
她一揮手,殿內的小侍全數退了出去。
一時間,偌大的殿內靜的落針可聞。
楚昀跪在那,他能感覺到那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他下意識繃緊了脊背,指節抵在地面,指節泛白。
姬離在他跟前停了下來,瞧著他緊繃的脊背,她眉頭微不可見的皺了一下:「抬頭。」
第810章 此等行徑,豈非薄倖
熟悉的聲音驟然響起,楚昀渾身一顫,像是被什麼狠狠擊中,連心跳都漏了一拍。
他緩緩抬頭,視線一寸寸上移。
最終,對上了一雙他再熟悉不過的眼睛。
是姬寧宣!
那一瞬間,楚昀瞳孔驟縮,整個人如遭雷擊,連呼吸都停滯了。
怎麼會是她?
楚昀怔怔的看著眼前這張臉。
震驚、茫然、不可置信……種種情緒在胸腔里翻湧,最終化作一股酸澀的委屈,狠狠撞上喉間。
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眼眶卻先一步紅了。
這突如其來的委屈和酸澀哽在喉間,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姬姑娘?」他嗓音沙啞,像是從喉嚨里擠出來的,帶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
姬離俯身,她的指尖溫暖,輕輕擦去楚昀唇上的血痕,聲音低柔,「怎麼,不認識我了?」
楚昀怔怔地望著她,喉嚨發緊,眼眶卻莫名酸澀。
他忽然想起那日途中,他見姬寧宣縱馬馳騁,北疆時辰說這人定是西越之主跟前的紅人,否則,怎會養得起那般奢侈的男子。
所以……
楚昀的目光落在姬離身上。
她只穿著一襲簡單的素色衣袍,沒有繁複的金紋鳳飾,腰間也只懸著一枚青玉墜子,樸素得不像帝王,倒像是御前行走的臣子。
這一刻,楚昀心底生出了希冀。
他跪在地上仰頭望著姬離,目光灼灼:「姬姑娘,求您救我!」
姬離眸光微動,伸手輕輕扶起他,指尖在他腕間一觸即離,語氣溫柔卻帶著一絲探究:「你母親……知道你失了清白?」
楚昀點頭,低聲道:「知道。」
姬離眉頭微蹙,似是不解:「那她為何還送你入西越?便不怕挑起兩國爭端?」
楚昀聞言,指尖微微蜷縮,眼底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他抿了抿唇,沒有回答,只是偏過頭,不再看她。
姬離瞧著他這副樣子,有些不解:「怎麼不說話?你不是要我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