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實,進屋吧。」我說。
或許是一種邀請,一種沒有悔恨尾隨的邀請,我的懷抱會是落落大方的懷抱,改過自新的覺悟洗去浮華,讓我的胸膛變得透明。有勇氣得簡直不像我自己。
「不要。」
「?」
伊實成功給來自東方的地鼠當頭一棒。
他的手掌捏住我的膝蓋,下巴朝火堆努了努,用一副染上情。欲的表情,挽留一團早已揮發殆盡的酒精。
酒精?
「它們就這麼走了。」落寞的語氣全是捨不得。
「……」
果然不能輕易拿出衣櫃裡最亮眼的衣服,因為你不知道你遇到的是怎樣的奇葩。我坐正位置,第六感提醒我現在離他越遠越好。
伊實注意到我的躲閃,長臂一伸倏地摟過我的肩膀。斯巴達勇士在使用蠻力上毫不吝嗇。
「又不是我逼你扔的。」我抗議。
「不是?」伊實質問,用更多的力氣把我往懷裡摁,太陽穴抵住我的腦袋,「難道不是你恐嚇的?請個律師來說說看。」
布魯克說過什麼來著,他以前
是拳擊教練,拳手上擂台前是不是都這樣用眼神放狠話?那就顯得我太業餘了。肩胛骨面臨被夾扁的危機。
「光是寫上『防止小孩和寵物誤食』的字條,恐怕不能約束你吧?你信我我可不信你,克洛伊拿走的那瓶威士忌,有多少進了你的肚子?而且你這麼輕而易舉就讓她偷走了,我怎麼信你?」伊實長嘆一聲,心碎浮於水面,「啊……心血。」
我低聲嘟囔:「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
「What?What『sthatmean」他問,聽不懂這句中文。
我兩眼一閉一睜,舉手投降,「Fine!Fine!我給它們道歉,並且發誓,可以不?」
伊實撥弄我的髮鬢,眉目帶笑:「讓我聽聽合不合格。」
這個世界的潛規則之一是人永遠無法在開放題目里討得面試官百分百的歡心。
我不僅道了歉,還畢恭畢敬地向米勒太太送去問候,當然,是文明的問候。毛細血管的沸點根本不高,我早就咕嚕咕嚕冒泡了,可伊實仍舊不滿意。
後來我不得不親口承認我對泡沫的恐懼和憎恨,稟報我的精神廢墟,同他獲取我的信任一樣設身處地地獲取他的信任。
讓一個閉關鎖國的蠶蛹敞開心扉是件有挑戰性的事,若非有忍痛割愛、烈火飛渡的例子開場,我還真不一定開的了口。近朱者赤於我而言是近狂徒者百無禁忌,坦露出來的心聲可能沒有營養,是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在告狀,因為有人賦予了我底氣。
我告訴他我患得又患失,嚴重到怕生病又怕痊癒,我一邊追尋站得住腳的地方,一邊恃才傲物覺得一切都是假的。縱容我這樣沉淪的正是宇宙,安排了二十四年的光陰只為說明1%的錯誤就等於100%的錯誤,好的東西價值不菲,然而錢每天都在貶值,你明白我的意思嗎?電視劇里的happyending才是最大的獵奇故事,那些差點死在橋頭的生命,同性戀被圍觀,父親拳打腳踢才是大眾嚼完口舌會想著「哦,這的確會發生」的事實。所以我在思考,那些美好到底是誰創造出來的?光靠排除錯誤答案就能找到嗎?僅憑藉著一點點自尊,我坦言我還相信美好,可我也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長什麼樣子,每每出現我都用最消極的武器化解,根本是一道偽命題。
我還在這個懷抱里,講我百思不得其解的自忖,是我排除掉所有答案之後莫名多出來的答案,劈頭蓋臉砸到我面前,不容許往後退縮一步的答案。
我告訴伊實,你見過我這種人,想必也聽過這種話,那麼也應該清楚,在未來的某一天你可能會被當作錯誤答案而排除掉。
伊實告訴我,那準是題目錯了。
題目錯了。
我怔在原地一言未發,頭皮發麻。
記憶中有如這一瞬間般被強烈電擊的感覺的時刻,是在來初潮的早晨,下。身流出的血弄髒了床單和一雙尚且童貞的眼睛,鐵鏽味刺激大腦,造物主給了我一個具體的身份。洗床單的時候我的樣貌印在浴室的鏡子上,我看清楚我自己。
現在,那個自己好像一下子被推翻了。
我驀地笑了,重複他的話。
「題目錯了……」
轉而露齒憨笑,那團火被笑到褪色。=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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