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實從倉庫里把我的行李箱推出來的時候我決定生個不影響局勢但需要哄的氣。
「Why?我認為你再也用不到它了。」伊實說得天經地義。
「再把它亂丟我會讓你好看。」我罵道,兇巴巴地放倒行李箱。
裡面其實沒什麼好東西,只有一些證件,沒電的手機,和幾張百元人民幣,在這裡都用不上。暈,原來洗護用品一樣沒裝進去,知道的倒是不在乎什麼自殺講究,不知道的還以為我來當北歐當野人。
「伊實。」我喊道,背後沒應聲,我提高音量又喊了一遍:「伊實!」
「我在!」腳步聲從廚房由遠及近。
我舉著手機問:「你有適合的充電器嗎?」
伊實驚訝於我竟然擁有屬於自己的通訊工具,大有裝瘋賣傻的嫌疑:「我還以為你們中國人交流都靠寫信,withpigeonorsomething。」
我把手機交給他,說:「嗯,以後你要和我說什麼話請寫信,尊重我們五千年的文化。」
「我開玩笑。」
手機幸運地找到了適配的充電器,要充一會兒才能開機。伊實去屋外抽菸,可憐的他剛剛突然想起來家裡已經沒酒了,一併失去的還有調酒的樂趣,所以只好模仿一條擱淺的俄羅斯鱘魚,在外面發愁。
我盤腿坐在地上,長按開機鍵,啟動圖標在黑色屏幕里顯現,我有些忐忑,伴隨強烈的不可理喻,感覺不應該由我來重啟,而是由皇帝身邊最有權威的太監為我閱讀。但是大清亡了很久了,我只能自己面對。
熟悉的鎖屏界面一下子把我拉回一瘸一拐的日子,時間真的只過去了一個月嗎?確定不是飛機失事在原本的時空里我早已死亡,而現在的我身處另一個時空嗎?還是瞞著所有人住在精神病院的時候我就已經死了,現在的我只是死前的幻想?
Holyshit!我以前到底有多資深於自殺!光是一張壁紙就讓我回憶起不少在這條路上狂奔的片段,真不是滋味。
解鎖後自然是沒有網絡,終於體現出與世隔絕該有的樣子。相冊里最近一張照片是我第一天在這拍下的窗外雪景,打算做遺照來著,然後在墓碑上刻「歲月靜好」,在微信里裝裝也就算了,誰能和我一樣把逼格帶入土?又是一陣忐忑和汗毛聳立,回想起來真不是滋味。
「無信號」三個字給了我點開社交軟體的勇氣,既收不到被甩了一份辭職信的上司的臭臉,也看不到寶貝兒子被刪了一巴掌後父親的破口大罵,可以坦然回顧前情提要,並且以海納百川的菩薩心腸與它們和解。
萬一和解失敗,等伊實進來,我一個一個挑出來告狀,等著吧,我迷得人家神魂顛倒,和我作對就是和他作對。
算了,天知地知,這種金絲雀心態完全是在呈口舌之快,事實上我是因為沒有辦法面對以前的自己,又不忍拒絕,便希望僱傭一個劊子手罷了。
微信里有許多未讀消息,這些機靈鬼鑽了幾小時的空子,在我登機前坐在候機樓發呆的時候冒泡,算得上我從中國帶來的現存的新鮮特產。
一半前同事,一半營銷號,濃厚的氣味撲面而來,很沒意思,無聊透頂。我往下滑,未曾想碰上了稀客。
大畜。牲,啊,也就是我爸的大兒子,發來兩條消息,後一條直接顯示在主界面:「2月29號」
什麼二月二十九號,報失蹤案的日子?沒個四年批不下來吧。
我點開……天老爺,剝橘子的時候一定要把橘子離眼睛遠一點,否則後果自負。
第一條簡訊是:「姐,我要結婚了。」
「……」
我對著這條簡訊出了很久的神,以至於伊實呼喚我不成,將臉貼到我面前來找存在感。
「What#039swrong?」他看不懂手機里的內容,便問:「他是誰?」
我退出聊天框,說:「一個不相干的人。」
若要細想,就要做好心力交瘁的準備,所以我不願細想。我關掉手機,轉移話題道:「你剛剛說什麼?」
「後天去打獵啊!」伊實摩拳擦掌,從沙發上拿來我的麋鹿手提包,在他手中顯得小巧玲瓏,他捏了捏,說:「這個,你會喜歡的。」
防止麋鹿被他捏變形,我奪過來,反駁道:「我也喜歡你。」
「And?」
「以及我要殺掉你!」
我出其不意地撲上去,如獵槍槍管里射出的子彈,將他撲倒在地。他悶哼一聲,再厚的背脊也要吃點苦頭。他要是反抗我就咬人!心煩意躁的穆里斯最會咬人!在下當仁不讓。
可惜伊實沒有反抗,他半闔著眼看我,對我靈光一現的行為感到無奈,無奈只有一粒米那樣小,這傢伙根本是十分享受,正似笑非笑地撫摸我的後背。
「你的意思是,不忍心射死麋鹿?」他說。
我反問:「你忍心嗎?」
「硬要說的話,我只是偏愛和動物較量。親愛的,你真該碰一碰獵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