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裝了。」他說。
穆里斯不作答,安靜地像遠古的潭海。
伊實面不改色地捏住她的鼻子,半路盜劫氧氣乃土匪所為,人性的光輝僅存於他沒有大動干戈地用上枕頭。穆里斯憋紅了臉,推開他的手重重呼吸,胸口起伏逐漸減緩,自始至終用一雙小羊羔般的眼神直勾勾地看著他。
伊實不知這種無辜的體系是如何形成沉甸甸的重量的,他撇開了臉,步伐從容鎮定地走出房門。
行李箱被放倒,他毫無頭緒地翻找,如果這是一本百科全書,又或者是他祖母手中被狗啃了的聖經,又或者是他媽忘在床底下的哲學筆記,他這樣翻找可能還有一絲希望找到答案。很可惜,他再刻苦鑽研也只能找到幾條品牌方送的內褲,和幾件黑得吸收萬物的毛衣。
地板咚咚震動,臥室的小羊摔下床,沖他身後跑來。伊實不想回頭,但耳朵已經回頭了。
下一秒他的後背撲來一陣風,裹住他的肩頸,如辛辣的伏特加裹住他的胃,他清醒了。
「伊實,伊實。」穆里斯喃喃,她跪在地上,緊緊貼著他,「對不起,伊實。」
伊實不作聲,客套地扯了扯環在脖子周圍的胳膊,她抱得很固執,用力抓著他的前襟。
「謝天謝地,還能再見到你。」穆里斯鬆了一口氣,也因此悠悠沉醉下去。竭力的鳥,雲往上飄。
謝天謝地?伊實覺得憋悶極了,一咬牙拉開那雙小手,站起身時神情冷峻。
「同樣的招數你要玩個幾萬遍,前提是我有耐心和理智,我樂意陪你玩。這一遍如何呢,是不是等著我動手,轉身把你壓在地板上,好告我侵犯罪?既然我已經是個難纏的禽獸了,犯不著苦思冥想,你上次說得夠明白了。」
穆里斯愣在原地,眼睜睜看著他嘴巴一張一合,腦子宕機了好一會兒,直到他輕蔑的目光離開她的臉。她著急地要站立起來,可酸軟的雙腿瘋狂掉鏈子,頻頻散落在地上。
伊實走進廚房喝了兩大杯水,再出來時,穆里斯扶著門邊,伸手揪住他的衣角。
「不要生氣了。」她愧疚地低著頭,組織了幾天幾夜的語言,見到本人後全數魂飛魄散了。
伊實不動聲色地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說:「你最好現在就回去,我沒空陪你演戲。」
「不。」穆里斯堅決回答,「我要和你在一起。」
「好好,真是刺耳。」伊實自顧自地大步向前邁進,脫掉冷帽和外套。
「我是認真的,伊實,我弄清楚了。」
「弄清楚什麼?那麼努力地kickmyass,就是為了弄清楚什麼?很抱歉,我不感興趣。」
「我是一個逃兵。」穆里斯說,仍然扶著門框,背脊卻挺拔起來,即便這並不是昂首挺胸能夠說出來的台詞。
伊實停下手中的動作,等待她的下文,不過是背對著她,以示心中的不快。
「我懦弱,自私,謊話連篇,分不清什麼是真實什麼是幻象,希望真實能夠寬容我,也希望幻象變得很重。我逃離的理由我這輩子都無法給出一個準確的說法,但我知道,那樣我並不幸福。
「我會為此付出代價的,伊實。我發了很大一通脾氣,讓你見識到了我是一個怎樣的貨色,就算你不原諒我,我也理解。先前的種種折磨我不會再拿來當槍使了,哪怕一切回到原點,我也不想我們之間的最後一面是在痛苦中結束的。
「對待感情,我幾乎有著小心翼翼的本能,什麼都還沒發生的時刻,就自動牽扯到了以後。我擔憂會有無盡的災禍降臨你我之間,以為推開你是一種躲過,等我反應過來時,知曉那是錯過。
「我真心為此感到抱歉,伊實,讓你不得不為我的任性買單。如果可以,我真想一把火燒了那些話……伊實,請求你,再看看我吧。」
穆里斯不知何時走到了伊實的身側,指尖討好地觸碰他的手背,然後悄悄地握住。她沒有信心,故而只是虛握,他一甩就能甩開。
伊實不為所動,臉朝向窗戶,不給她一個眼神。一個破窗沒什麼好看的,除非它好巧不巧地能安穩人的意志。
「你想說什麼都可以,牙齒也不會因此掉落一顆。」
「伊實。」
「詞語句式用得越來越得心應手,這些年想必看了不少書,我都能聞到82年墨水的味道。」
「伊實,我愛你,伊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