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天監很快趕到,跪在二十八宿星圖前,蒼老的手指輕輕划過青銅渾天儀布滿裂痕的表面,聲音低啞:「紫微垣帝星煌煌如日,然天狼光耀犯文昌,主……」
他抬眼,瞥見蕭臨川正用拇指摩挲玄甲軍虎符,頓時微微一滯,「主至親有噬主之禍。」
蕭臨川神色不動,只是微微頷首:「接著說。」
「至於後宮——」
欽天監話未出口,忽然劇烈咳嗽起來,燭火搖曳中,他手中的龜甲裂紋宛如泣血,語氣艱難:「鳳鸞星旁出現輔弼小星,正應《開元占經》所載『珠胎聯璧』之吉兆。」
他頓了頓,目光複雜:「臣觀此小星,大貴亦大邪,命數玄奧,臣尚未能看清。」
蕭臨川抬眸,語氣平靜:「不過腹中稚子,能有何邪處?」
欽天監低頭拱手,聲音愈發謹慎:「臣不敢妄言,只是觀此子命帶玄機,似乎……有轉圜天下之能。」
蕭臨川聞言,眉心皺起,語氣稍沉:「轉圜天下?那母星如何?」
欽天監猶豫片刻,終是低聲道:「恕臣直言,母星搖搖欲墜,不似長久之相。」
蕭臨川指尖微顫,似是觸動了某根心弦。
他低頭看著腕間那條褪色的同心結,燭火映在白玉案上,照出他眉宇間深深的溝壑。
他聲音低啞,像是在喃喃自語:「還有一事,朕近日……總覺得心緒不由自主,尤其面對後宮眾人,總覺得……所得非所願。」
「此事,可有解法?」
話音未落,他忽然伸手一扯,將九旒冕上的玉藻生生扯斷,珍珠斷線般滾落,散落在案上的《南華經》上,正好停在那行字句間——「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
欽天監面色驟變,忽然以額觸地,聲音顫抖:「莊生曉夢迷蝴蝶,醒時見蝶翼沾露,安知非露亦在蝶夢之中?」
他顫抖著展開星圖,蒼老的手指指向北斗杓柄的位置,那一點星光竟直直指向蕭臨川的心口。
他抬起頭,目光微微閃躲,語氣低沉:「陛下此刻疑局,恰如大夢將醒之人——您當真確定,此刻執棋之手,還是您自己嗎?」
蕭臨川眉心微蹙,聲音冷了幾分:「你說什麼?」
欽天監低下頭,額貼地面,聲音帶著一絲顫意:「微臣不敢妄言。但依臣所觀,雖有天道縱橫交錯,局勢難解……可陛下,實已破局。想來陛下心中,亦早有答案。」
第52章 本章有女主生子
慶寧的婚期定在年後,蕭臨川特命禮部以嫡公主禮制置辦。
賢妃病重,十日裡有七八日都昏睡不醒,後宮無高位主事,倒不得已讓身懷六甲的顧矜暫領六宮之事。
金絲楠木案頭堆著厚厚的禮冊,硃砂批註洇透了灑金宣紙,濃重的墨香在殿內瀰漫。
顧矜坐在案後,眉梢微蹙,手中執筆卻遲遲未落。
青禾推門進來,面色猶疑:「啟稟娘娘,禮部王大人看過儀制單子,說嫡公主大婚禮制當用赤金累絲九翟轎,可慶寧公主畢竟不過宗室,怕是多有……」
顧矜聞言冷笑一聲,放下筆:「王大人真是年紀大了,當陛下和本宮都是傻的嗎?公主大婚,是天家恩德,不怕逾越三分,倒怕給天下人留了話柄。」
她頓了頓,聲音微沉,「煩姑姑傳話給王大人,不要自作聰明。若他再多嘴,便讓他親自去問陛下。」
話音未落,青槿已匆匆推門而入,神色慌張:「娘娘,公主又撕了嫁妝單子,這次連送去過目的雙鸞銜珠冠都鉸碎了。」
顧矜聞言,手中的筆「啪」地一聲擱在案上,硃砂濺出幾點,染紅了禮冊的邊角。
「取聖祖大婚的支累絲金鳳步搖添進去。」
她將禮單推到一旁,又蘸了硃砂在禮冊上重重劃下一道血痕:「著尚宮局連夜趕製八寶瓔珞項圈,要嵌南海珠的。既要按嫡公主之禮,便讓史官記清楚——咱們慶寧的嫁妝,可比當年太后入主中宮還要多上三成。」
「添上這些,把單子扔給陛下。」顧矜倚在青鸞引枕上,眉目中多了幾分不耐,「就說本宮腹中皇嗣不安,實在無力周全——」
她忽而拔高聲音,琉璃護甲重重叩在案頭玉如意上,「讓萬歲爺親自去哄他那金枝玉葉的好妹妹罷!」
青禾站在一旁,嘴角勾起一個尷尬的笑容,暗自嘆氣。陛下可是心疼這位娘娘得緊,特意將自己派來協助,偏偏這娘娘的脾氣著實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