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始至終默認夏理的人生該由他來構建。
在何處生活,有怎樣的愛好,與哪些人結識,都得經過他的首肯。
夏理在徐知競的掌心過和那匹弗里斯蘭相似的生活。
被圈養在廣闊的結界之中,就連自己都搞不懂這到底算是幸運還是某種精緻的無望。
他時常覺得一眼就能望盡一生,偶爾又為十年二十年後而感到焦慮。
徐知競當然愛此刻年輕漂亮的皮囊,可是再往後呢?
根本沒人能知道。
——
【紀星唯】:問這個做什麼?你和徐知競掰了?
F1簽證不好打工,夏理的構想在最初就碰到了不可逾越的難題。
他無視徐知競先前的提醒,發了條消息給紀星唯,問對方有什麼辦法可以賺到『房租』。
夏理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以為只要從徐知競的房子裡搬出去,他們自然能夠切斷這種不體面的交易。
【夏理】:我想自己住。
【夏理】:想把房租和學費慢慢還給他。
屏幕上方的『正在輸入』在夏理髮出第二行字後消失了許久。
他沒有辦法隔著屏幕看見紀星唯在這些時間裡做了什麼,因而本能地產生了一種對不確定的惶恐。
徐知競在寫paper,客廳里靜得只剩筆記本鍵盤打字時偏軟的音色。
夏理屏著呼吸惴惴往沙發的位置看過去,對方仍舊專注在尚未完成的作業上。
紀星唯的停頓不是告密,倒又成了一件更難解的事。
夏理甚至有些後悔問她,可現在就算撤回也已經來不及。
【紀星唯】:要不你給我寫論文吧,我正好要去找代寫。給你多算一點,一個字一刀?
紀星唯的朋友圈裡實際上多得是奇奇怪怪的路子。煙代酒代,人民幣換美元,亦或是買賣作為伴侶出入一些高端酒會及俱樂部的資格。
然而她不認為夏理接受得了這些。
那小半個月的交集在紀星唯的記憶中勾勒出一個優柔而純淨的形象,哪怕她早就看穿了夏理與徐知競私下的關係。
她毫無來由地認為對方與唐頌、徐知競並非同一類人。
不單指身份與階層,還有更難描述的,抽象到應當延伸至靈魂的更本質的區別。
【紀星唯】:放假了來找我玩呀,感恩節紐約特別熱鬧。
紀星唯用一句邀請做道別,前些天新做的指甲隨著發送在屏幕上敲出一聲輕響。
唐頌接完父親的視頻從房間出來,攬過她的腰自然地在耳畔接上親吻,稍過一陣又將手掌擠進紀星唯的掌心,讓她的手機倏地掉進了沙發縫隙。
「我得搬回自己那邊住一段時間,親戚家小孩要來。」唐頌說。
紀星唯臉上看不出多少不滿,輕飄飄接上句:「給他訂個酒店不就好了。」
唐頌搖頭,摟著她跌進靠枕,溫柔繾綣地笑著答:「是我爸的命令。」
邊上擺著盞地燈。
紀星唯看唐頌的眼睛,燈火隔著彩色玻璃罩將她的表情掩得模糊不明,半點找不出探究,倒更像對愛人的依戀。
「那你什麼時候搬回來?」
她低聲在唐頌耳畔絮語,演得分外深情,柔順的長髮散開了繞在對方指間,多不舍似的攀向手背。
紀星唯的父親全然仰賴自己的岳父起家。可老人才過世沒幾年,他就把情人擺到了明面上。
起初紀星唯的母親只當沒聽聞,睜隻眼閉隻眼。
然而那兩人搞出了個兒子,鬧著要身份要產業,漸漸就連表面功夫都懶得裝下去,說開了就是忘恩負義,想把扶他青雲直上的原配踢出局。
這事紀星唯才知道沒多久,唐頌卻恰好踩著這個節點突然說要搬出去。
她在心裡隱約將這兩件事關聯到了一起。
越是優渥的家境越是要學會規避潛在的,不必要的風險。
母親為她和唐頌牽線,與唐頌在這時選擇抽身,都是他們各自選擇的方式。
「很快就搬回來了。」
唐頌用一個不設限的描述為紀星唯劃定期待。
後者不是什么正值青春期的幼稚小女孩,偏偏還要裝得滿眼都是愛戀。
她只能為自己假設出一點餘地,認為或許真的只是碰巧,唐頌確實有親戚要來紐約。
「那你早點回來呀,不然我把房間給別人住了。」
她用格外俏皮的方式作答,臉上在笑,心裡卻捂不住地冷下去。
紀星唯想到,或許唐頌也知道她是在演戲,他們都在做一件可笑卻又必須要做的事。
——
周五的課表是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