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隔著車窗將他的淚痕照得熠熠閃爍,細薄眼帘一顫,睫毛便跟著輕輕扇動,在眼梢拖出兩道清雋的淡影。
徐知競的呼吸像是燙的,說出口的話更是灼人。
帶著劇烈的痛楚徑直烙向夏理心底,要比任何時刻都殘忍。
「是,我就是下作!你以為他會清清白白看你嗎!」
徐知競或許沒能聽出夏理的言外之意,但他永遠最明白該怎樣害夏理傷心。
他俯在夏理身上沒動,對方卻愈發抖得厲害,不止呼吸,就連眼淚都懸在眼眶下輕顫。
夏理什麼話都說不出來,思緒一片混亂,滿腦子想的都是要把自己藏好。
棕櫚樹被月光照成一隻抻著脖子窺視的怪物,張牙舞爪攀住前擋,成為徐知競的幫凶,讓夏理只敢往對方的影子裡縮。
逃避沒有意義。
徐知競自上而下將夏理掃過一遍,扳著他的下巴再度奪回注意。
夏理把視線從徐知競眼前避開,看見對方被扯皺的襯衫,柔軟的薄毛衣,價值不菲的羊絨外套,以及無名指上,一枚和自己相配的對戒。
「你惡不噁心?」
上位者怎麼可能真的留有遺憾。
他們最懂審時度勢,趨利避害。
不過是拿普通人的夢幻泡影為自己編造一段看似深情的特殊際遇。
徐知競說不出愛,給不了夏理肯定,還要拉著夏理陪他玩過家家的遊戲。
一切無非是因為夏家式微,而夏理也不過是外人眼中一個為了錢就能搖尾巴的玩物。
「我喜歡你。」徐知競好乖地回答,邊說邊把腦袋埋進夏理的頸窩,悶著聲,撒嬌一樣呢喃。
他穿著寬鬆的西褲,講得純真動聽,灰黑的布料卻始終鼓鼓囊囊抵在夏理的大腿上,將此刻的斯文矜持襯得像是個一戳就破的笑話。
「徐知競……」夏理摸摸他的發梢,許久才想到要說什麼,「可是我真的很難受,見到你就只會覺得無望。」
夏理實際上全都明白。
徐知競要當他的天之驕子,要一生順遂,有被規劃好的完美前程。
夏理與他不相配,只能是年少記憶里的一段舊事,逾期便褪色,甚至不會成為閒暇的談資。
徐知競的愛要說給家風清正,門第高貴的戀人去聽。
只有喜歡可以說給小貓小狗,說給用來吞下所有野蠻欲望的夏理。
「真的很奇怪。」夏理語調虛緩地繼續,「可能我也喜歡過你?
「不然怎麼會覺得難過呢……」
自此,邁阿密的夜晚在兩人的緘默下成為一場被暫停的無限期電影。
星星同月亮一起鐫刻在沒有盡頭的黑暗中,再怎麼等也感受不到時間的流動。
徐知競趴在夏理胸口,聽見一聲聲平靜的心跳。
他很青澀地吻了一下夏理暖融融的毛衣,好像委屈,又重複了一遍:「我喜歡你。」
「我知道的。」夏理回答。
「可是再過十年二十年呢?你還會像今天一樣篤定地說喜歡嗎?」
「徐知競,你連愛都說不出口。」
冬夜實在太安靜了,以至於爭執都是淡然的,近似閒談,連語氣的起伏都少有。
徐知競鬧脾氣似的在夏理懷中搖頭,明知對方沒有說錯,卻始終不願意承認那是對的。
「我喜歡你。」
他反覆說著無用的話,沉溺在夏理清苦而溫暖的香氣里,仿佛不抬頭就可以忘掉對方哀郁的眼神。
空調開得很熱,夏理感到有些悶了,不太舒服地推了徐知競兩下。
他的指腹點上對方的脊背,哄人般隔著外套輕撫。
夏理實在是一個太溫柔的小孩,哪怕在這種時候都願意妥協。
他緩緩將手挪下去,擠進兩人之間,試探著碰了碰徐知競,好輕絮地耳語:「等回了江城就結束好不好?我們好聚好散。」
夏理說了太多『好』,聽上去反倒像迎合,對徐知競無底線地縱容遷就。
他沒聽見回答,徐知競貼著他的掌心慢吞吞地蹭,把所有煩亂不堪的難題暫且擱置,變成簡單直白的愛欲。
夏理盯著窗外那棵棕櫚樹出神,才剛哭過的眼睛楚楚可憐,木訥都顯得撩人。
他不會和徐知競一起回江城了,當然無所謂對方給不給答案。
——
到家的時候剛過零點。
Eric發信息來問夏理睡了沒有,徐知競不太高興地把手機搶過去,回了條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