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射下來的光線不止一道,纖細而又筆直的,像繃緊的細線,能領著人不再迷失。
為了修養腳傷,她與林疏昀行進的速度非常緩慢。
第三日,第四日,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小心避開野獸的洞穴,躲過殘餘的追兵,就著山中的天然物資生存適應,途徑流淌的溪河,密集的灌木,還有連續不斷的鳥叫聲,終於踩著第五日的風塵石草,走出了黑漆漆的山林。
他們沒有急著離開,而是動身回到了上一處的容身所。
破廟還是那個破廟,過去了這麼長時間,幾乎沒有變化,不存在活人生活的痕跡,一如既往的破爛。
這種地方,連路過的賊寇都不會多看一眼。
才走到門口,莫祈君就聽見裡頭傳來一聲防備十足的狗叫,她愣在原地,但也只是一瞬,隨後立即跑上前,大聲問道:「是阿蛋嗎?」
這句話帶著些許緊張,像是被攥住了嗓子眼。
下一刻,從廟裡撲來一個熟悉的身影,伴隨著親昵的狗叫,叫得她這麼多天都沒怎麼休息好的身軀不再疲憊。
過去莫祈君在貧苦的陰影下,奢求的東西有很多,家人,美食,看見什麼都很希望自己也擁有,然而成為「藥人」又成為「傀人」之後,她才發現從前的那些根本算不得艱難,真正的苦難像是源源不斷的瀑布,沖刷在底部的她頭上,睜不開眼,也喘不過氣,長夜之後是短暫的曙光,而曙光過去,又是漫長的黑夜。
如今的她原來只需要一隻許久不見的狗,就能夠得到莫大的滿足。
寺內火堆燃起,兩人一狗環繞而坐,難以想像上一回出現這個場景還是在兩個月前。
之前藏在佛像里的東西沒有人動過,落了一層厚厚的灰,不知道是位置太偏沒人會想到裡頭還能藏東西,還是說也有阿蛋守護的一份功勞,但那都不重要了,現在最值得高興的是,東西在,狗也在。
換了身乾淨的衣服,莫祈君心情甚好地抱著黃狗,心疼道:「我的好阿蛋,瘦得都能摸到骨頭了,一定是天天啃人家不要的骨頭才弄成這樣,沒關係,明天娘就去給你買好吃好喝的!」
林疏昀剛找了些能用的東西把漏風的門堵上,回來就聽見這話,一時無語:「你自己都沒吃上好的,給狗買?」
「那又如何?」莫祈君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當娘的當然是把最好的給閨女啊,這點毋庸置疑。」
「閨女?」他懷疑自己聽錯了。
「怎麼了?」她倒是理所當然,「阿蛋是我們一起收養的啊,它不也是你的閨女?」
林疏昀:「?」
莫祈君鄙夷道:「還是說你想始亂終棄啊?」
林疏昀:「這個詞不是這麼用的。」
莫祈君不理他,抱著黃狗蹭道:「可憐的阿蛋,你爹爹不要你了,他是個壞爹爹。」
林疏昀:「我什麼都沒說。」
暖黃的光影下,黃狗被莫祈君逗得很高興,林疏昀在旁邊看著他們鬧,不覺得聒噪,取而代之的是安心。
他想起少時衣食無憂的時候,他很
喜歡獨處,提一支筆在宣紙上走勢如游龍,或翻一本書在燭光下閱讀千百遍,旁人的說話聲,乃至呼吸聲都會打擾到他,讓他厭惡煩躁。
可逐漸的,身邊的人一位一位離去,因病逝世,因罪處死,天災人禍,隨便一個舉動都能成為把親人帶走的力量,他對獨處的心境,也截然不同了,過分的寂寥讓他難安,他開始喜歡那些有聲音的,有動靜的,從前鮮少去碰的事情。
他做飯,是為了聽刀板的接觸聲,聽鍋勺的碰撞聲,他種花,是為了聽修剪的擦刀聲,聽澆水的流動聲,他射箭,時為了聽弓弦的彈射聲,聽入靶的穿透聲,他製作人偶,是為了聽製作原料的鋸木聲,聽組裝部件的碰撞聲。
他習慣了自己創造聲音。
直到她的出現。
死氣沉沉的世界出現了一個小鳥般的聲音,從剛開始見面的時候就嘰嘰喳喳說個不停,每一天都有話說,每一天都能找的新的話題。
與他尋求外界幫助的方法不同,她對抗安靜的辦法,就是靠自己。
路過院子時,他聽見她和花圃的桂花說話,說它們很漂亮,味道很清香,夸著夸著,就變成說她想吃桂花餅了,可惜那些花都是他的寶貝,她只能眼饞著看一看。
屋門大敞時,他聽見她和收養的黃狗說話,說它很乖巧,很懂事,無憂無慮的,讓她特別羨慕,說要是她也只是一隻寵物就好了,不過得是富貴人家的才行。
除此之外,她還會和一開始很害怕的人偶對話,說他技術真好,把它們做得太逼真了,讓它們晚上不要去她的夢裡嚇唬她;會和手裡的弓箭說話,讓它們放鬆一點,聽話一點,哪怕練習不配合,也千萬不要在比賽的時候出亂子。
她的自言自語從天南到地北,從生靈到死物,零零散散,隨處可聞,初聽覺得吵了點,一張嘴停不下來,不懂她哪有那麼多話說,等到習慣她的存在,習慣這些聲音後,他才開始真正去傾聽內容,也察覺到了她隱藏在樂觀之下的熟悉情緒。
是和他再相似不過的孤獨。
可她雖然孤獨,卻從來沒有害怕過孤獨,她的內里遠比她外表看上去強大得多。=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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