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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哪?」
突如其來的光亮刺破濃稠的黑暗,下墜感消失的那一霎,離清緣睜開眼,見著懸掛在夜空之上的一輪皓月。
柔和的月光灑下,她眯了眯眼打量四周——
浮現在視線之中的竟是三百年前的落風村。
「鏡中世界。」檀秋祝回答了她,「看起來像是記憶回溯。」
記憶回溯?
那看起來截取的是她和檀秋祝二人共同的記憶了,因為他們此刻,所處的地方正是離家的大門口。
而不遠處的鎮妖司車馬內,正坐著十六歲的檀秋祝,他正用密音同腦海里的玄彌對話。
但鏡中世界的記憶回溯顯然很貼心,竟將這段密音原封不動破譯播放了出來,讓如今的離清緣和檀秋祝都能聽見。
「你準備怎麼和她講?」那聲音同檀秋祝極像,都是一等一的溫柔,只是那溫柔中還多了幾分渾然天成的幽森。
「怎麼講?」這道聲音就顯得淡然平靜了許多,「我會先把她父母收養她的真相告訴她,再和她談賠償。」
「如果她不願意談呢?」幽森男聲問。
「她會願意的。」淡然男聲回答。
「哥哥還是這麼天真呢,天真,又自信,真叫我羨慕。」
下一秒,那聲音再開了口,那話語分明含著笑,口吻確是極致的譏嘲,剛加讓人確定了這聲音的主人是玄彌——「要我說,不如直接殺了的好,多省事呀!」
「玄彌!」檀秋祝冷漠的呵斥聲即刻響起,像極力壓抑著怒火,「你已經殺了她的父母了!」
玄彌咯咯地笑了起來,不加掩飾的惡意如有實質噴薄而出:「哥哥這是在裝什么正道好人?」
「你不就是我,我不就是你?」他嘻嘻了一聲,語調拖得慢又長,「我殺了她的父母,不就是你殺了?」
噼里啪啦——
馬車門處的珠串門帘被倏然掀動,打出噹啷聲響,車檐處系的幾枚碧桃鈴鐺也跟著噹啷隨風響。
檀秋祝跳下馬車,十六歲的他還尚未對任何事物都遊刃有餘,將自己煉作一把無時無刻都笑意盈盈的溫柔刀。
他此刻的臉龐上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無奈與落寞。
竟流露出些不為人知的脆弱。
冰涼月光自檀秋祝昳麗眉眼之上流溢而過,他深深嘆了一口氣,抬手撫上自己的右眼。
「玄彌,我警告你——」他幾近咬著牙道,「待會進去不許給我搗亂。」
玄彌仍舊笑著,但顯然一聽就不懷好意:「當然,我都聽哥哥的。」
「再重申一遍。」走進離家大門前,檀秋祝最後冷著臉警告了玄彌一次,「我不是你的哥哥,你只是我的衍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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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堂的白幡正被夜風吹得獵獵作響,十六歲的檀秋祝跨過門檻,走進了離家的靈堂。
父母雙亡了的那小姑娘瞧著別說害怕,似乎連悲傷都不太有。
他進門時,便見她守靈守得太困,止不住的直點頭,一腦袋磕桌案上時被嚇得一個激靈,跳起來時趕忙環顧四周,像怕被人看見。
這會目光一移,剛好撞進他一雙眼瞳里,二人視線一瞬交匯——
「你是誰?有事嗎?」小姑娘似乎沒睡醒,以手掩面打了個哈欠。
檀秋祝走上前去,蹲在十歲的離清緣跟前,被他加深了右眼封印的玄彌本已安靜下來,但在見到離清緣後卻又愈發的躁動不安,想要掌控身體的意識權。
終於,在他走近離清緣,剛蹲下身來同她平視的那一刻,他的一雙桃花眸里重出了碎金的瞳色,金海漩渦般拽著人往裡陷——
玄彌占據了身體的主導權。
他在對離清緣使用瞳術。
但瞳術失效了。
「你在對我做什麼?」這會真實的離清緣用食指戳了戳檀秋祝的胳膊,問。
「不是我。」
檀秋祝嘆了口氣,難得流露出的無奈神情似與十六歲的他重疊,看起來竟有幾分像喜怒哀樂與常人無異的正常人。
他道:「是玄彌,他在對你用瞳術。」
離清緣抱著雙臂若有所思:「他對我用瞳術做什麼?」
她知道瞳術能操控人的魂魄,控制人的行動,叫人只聽使用瞳術之人的差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