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指間,那些江鼉全被射成了篩子,池水染盡血紅。
直到空氣重新沉靜。
褚纓聞著那血腥味,偏頭垂眸看去,不止池中有箭矢,她腳下也釘著幾支。
她嘗試著踩了踩那釘在上面的箭矢,第三腳便踩實下去,她運起輕功,手上也用力,剎那騰空而起。
他的手還環在她腰身上,便也借力使力,趕忙將她撈了起來。
她卻順著力道,上來後一翻身,將他壓在了身下。
李連清還未來得及反應,又聽著「咔嚓」一聲。
只見面前人的髮絲陡然散開,張揚飛舞,將她染了幾滴血的面頰襯得更加妖冶。
髮絲突然的散亂令褚纓愣了愣,瞧著好似還未從方才的事情中回過神來。她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麼,下一刻,後腦勺被人按下去,她整個身子也跌在李連清身上。
隨即天地翻轉。
李連清攬著她翻了身顛倒位置,她轉身看去,便見方才他們所在的地面已經釘入了一個繩鏢。
「……真狠啊。」褚纓推著他快速起身,抽出他腰間的軟鞭將他往後推,剛剛二人站立的地方立馬又釘來一根繩鏢。
褚纓蹙眉,趕忙道:「開關應當在門口!」
李連清沒有絲毫猶豫,轉身朝向門口,躲著繩鏢前行,眼神掃了一圈,落在門口一盆栽上,手捏住瓷盆往下重重一按。
彼時,褚纓手上還抓著一個繩鏢。
盆栽被按下的一剎那,那坑洞便恢復了原樣,繩鏢也全縮回去。
褚纓差點沒來得及鬆手,躲著那幾個縮回去的繩鏢扭了幾下,還警惕地聽著四周動靜,周遭寂靜了好一會,褚纓才鬆口氣。
她將軟鞭當成系帶繞在腰上,語氣散漫:「這可不像個讀書人。」
李連清走過去問:「殿下沒事吧?」
褚纓當即把自己的手伸出去,眨眨眼怪罪道:「那繩子縮回去的時候割到我了,你也不提醒我一聲。」
李連清忙將自己身上的乾淨帕子扯出來將她手掌纏住,系上結,眸色認真道:「這地方太過危險,而且既然已經觸發機關,說不定那位邱莊主已經發現有人闖入,我們……」
「你猜我剛剛發現了什麼?」褚纓卻仿佛沒聽他的話。
她一直緊緊盯著李連清面容,另一隻手還背在後面,笑容燦爛。
李連清抬眸怔然。
他從未想過,那雙眼眸還能如此純淨,而後他又想,沒見過那般血污的殿下,本就該是這般。
恰時,褚纓的手從後面拿出來,手中是一塊紋玉佩,其上有些磕碰的小裂痕,但也仍能看出尊貴。
李連清下意識要去拿,手又中途停住,懸在空中,片刻後問:「這應是墓里的東西……殿下是從哪找到的?」
褚纓眉目彎彎,笑著解釋:「不是我找到的。方才,我差點掉下去,撞到了石壁上,估摸著是撞到機關,這東西差點從裂開的石縫裡掉到那江鼉口中,還好我接住了。」
李連清暗嘆這藏得果真是深,分析道:「邱莊主,看起來功夫應當也不錯。」
褚纓不置可否,顛了顛這玉佩,轉身走到桌前,找了紙筆,寫下:明日酉時,東巷酒樓見。
寫完後擱下筆,將這玉佩壓在紙張上。
「之前你說,我發現了有人要陷害我的好友們,所以,我要證明盜墓的不是他們。只憑這個,不夠,我們必須與那邱莊主,見一面,那麼就以這個,為見面禮。」
李連清走過來,看到紙上的內容,想到之前殿下說的,這邱莊主與君主是一夥的。
他有些擔心,但此時殿下,不好明說,只怕說得太清楚了,殿下又傷心。
他便小心翼翼問道:「若這邱莊主與那幕後之人是一夥的,該怎麼辦?」
褚纓語氣輕鬆,轉頭看向他:「大不了,就是殺我滅口咯?還能怎麼辦,我肯定不能看著他們被陷害吧。」
「那殿下自己的安危呢?」
「你……」褚纓微微眯眼,驟然轉身走近,「七哥,你這麼擔心我啊,我還以為你早就不在乎我了。」
李連清手指攥緊,眼睫顫了顫,而後挪開眼神,「殿下是主子。」
褚纓眸色一暗,掐住他下巴讓他看著自己,一個字一個字從牙齒里咬出來:「我不是你的主子。」
「……那是什麼?」
「你說過的。」褚纓的手不自覺收緊,「我是你的珍寶。世間僅此一個的珍寶。」
李連清垂眸,把她的手拿開,儘量讓聲音聽起來溫和:「是少時不懂事。」
「重說。」
「……」
石板地底,淡淡的血腥味還在飄出,偶爾傳來低沉的「咔咔」聲,似是還有些受到驚嚇,也沒死掉的江鼉。
褚纓卻都置若未聞,只是看著他,眼裡只有他,仿佛不得到滿意的答案,便不罷休。
李連清不知他們該是如何相處。
不知身為太監的季卿,是怎樣與殿下相處。
也不知自己是懷著怎樣的心情,來扮演這季卿。
只是此時此刻,他望著那雙眼——倔強執拗,分明緊張得手都在抖,卻怎麼也不退讓。
他不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