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俟他心神分散,猛然發力,登時便從匕下脫頸而出。
謝隱山追隨他多年,二人一道出生入死過不知多少次了,似如此的配合,早便心有靈犀,根本無需多言,只需當場一個眼神,便可心領神會。
方才他去拿公主是假,救天王卻是真。
一看機會來臨,頓時返身飛撲而上,立刻便助天王從匕下完全救出,扶著他時,見他頸下血已成片,沾染衣襟,擔憂不已:「天王你怎樣了?快些去處置傷!」
天王神色陰沉無比。
他抬手,摸了把血糊糊的脖頸,隨即甩開謝隱山的扶持,自己立定,呼道:「來人!將這裡包圍起來!」
火把閃爍。從謝隱山方才站立的後方一下湧出來無數的士兵,里三層外三層,將這座崖坡唯一的出口圍得水泄不通。
前排更有數十弩兵,早已站好位,齊齊挽弓搭箭,只待一聲令下,便將亂箭齊發。
任是神仙到來,也休想再活著脫身離去了。
裴世瑜立時領悟,想必這宇文縱一開始便沒打算放人。不禁怒罵:「你這老賊,出爾反爾,何以取信於天下?」
宇文縱面不改色,冷冷地道:「孤早年就是誤信人信義,才落得今日孤家寡人的地步!世上人人都罵孤魔頭梟首,可笑你裴家人,更是自命清高,瞧不上孤,今日孤若不叫你見識一番,豈不是白擔了惡名?」
他大笑起來。
「況且,你裴家之人,難道從來沒有告訴過你,孤向來記仇,睚眥必報?方才孤分明已叫你走了,是你自己不走,那便怪不了孤了!」
「裴二!」
謝隱山眼見天王脖頸還在滲血,焦急不已,更因自己先前數次在這裴家子的手裡吃過大虧,對他極是防備,好不容易,此次終於占得上風,唯恐萬一再次生變,當即命弓箭手將箭全部對準李霓裳。
「束手就擒,天王自不會為難這女娃!你再負隅頑抗,我便先射倒她!」
裴世瑜望著對面密密麻麻的包圍圈和無數對準了她的箭簇,將目光投向垂淚的李霓裳,朝她微微一笑,輕聲安慰:「別哭。都怪我,太無用了。我沒事的。」
言罷,他抬臂撒手,「鐺」一聲,將手中的刀擲在了地上。
謝隱山見狀,暗鬆口氣,一刻也不敢耽誤,立刻召孟賀利拿來繩索,上去,親手將這裴家子捆得結結實實。
天王這才緩緩地放鬆了些神色,接著,仿佛便感覺到了來自身體的疼痛。
他緊緊鎖眉,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傷胸,隨即恨恨地道:「將這小子投入犬房,關到他向孤求饒為止!」
折騰了整整一夜,此時已近五更,天也快要亮了。
李霓裳被關在了天王的居所里。
這天王待她倒是頗為優厚,除去門被鎖住,不能出去,其餘暖衾,一應俱全。然而,李霓裳怎安得下心。
這天王豢養的惡犬是如何的可怖,她是親眼見過的,何況此刻,裴世瑜被投入全是惡犬的犬房之中,情形也不知到底怎樣了。
她急得發瘋,全然不顧形象或是後果了,一面放聲大哭,一面將門拍得啪啪作響,用她能想出來的最為惡毒的話,衝著外面不停地罵。
「你這沒良心的壞人!若不是他拉了你一把,你早就已經摔死了!恩將仇報,你這個壞人!」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就是裴家姑姑畫跋里的那個雲郎!你聽好了!我之前對你說的全是謊話!她根本就不愛你!一點兒也不愛你!像你這樣殘忍的魔頭,姑姑就算跟你了,你也不會是她的良人!」
「呸!我說錯了!姑姑神仙一樣的女子,她怎麼可能看得上你,更不可能跟你的!你別裝可憐了!活該你孤家寡人!」
「我早就瞧出來了!姑姑她不愛你,不和你在一起!她拋棄了你,從此你就恨上了裴家人!更恨他傷了你,所以你才要折辱他,要他向你低頭!從前你從姑姑那裡得不到敬愛,如今你也休想從他那裡得到敬重!你可真是可憐啊,你算什麼天王……」
屋中,那女娃的怒罵聲夾雜著嚎啕哭泣聲,一直響個不停,隱隱地從門窗里飄出。
天王已重新處置過身上的傷,此刻負手立在院中,俯瞰著陷在黎明前的最後一片夜影里的天生城,身影冷淡,仿佛什麼都沒聽到一樣。
謝隱山卻實在是聽不下去了。
方才他擔心叫旁人入耳,有損天王之威,特意將附近的人都遠遠屏退了下去,並不許靠近。此刻聽到那女娃越罵越是難聽,哭聲也是越來越傷心,忍不住快步走到天王身邊,正想勸他先將那裴家子放出來,這才發現天王正在仰面盯望身畔那面絕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