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霓裳點頭應好。
待她的情緒平復了些後,他略一沉吟,走到了門口,看了眼外面,將門掩合了上去。
李霓裳看出來了,他應是另外有話要說,便凝神等待。然而,又見他走到面前,卻是面露遲疑,忍不住主動地道:「君侯若是還有別話,儘管說便是。我必知無不言。」
裴世瑛終於仿佛下定決心,道:「此事本不該向公主打聽。但又頗為重要。公主既如此說了,那便恕我冒昧。」
他又壓低了些聲。
「我聽大師父說,宇文天王曾將公主囚在他的住處。敢問公主,是否真的見到過天王?若是有,他可曾向公主打聽過任何與我裴家有關的事?」
李霓裳一愣,怎麼也想不到,裴世瑛會問自己這個。
她立刻便想到了裴家的姑姑。
原本還不敢十分肯定,但此刻,他既如此發問,可見那位天王與裴家姑姑早年有過糾葛一事,絕對當真。且不難推斷,裴家長兄應是知道此事的,只裴世瑜完全不曉得而已。
李霓裳怎敢隱瞞,點頭說天王向她問裴家姑姑墓地一事。
說完,見他神色極是凝重,又含愧,老老實實地繼續交待:「我看出那天王好似對姑姑有所不同,當時只顧保命,就順著他的意思,胡編了些姑姑的事,將他暫時哄住了。後來我又發現他去屋後的崖頭上燒香,沒一會兒,二郎君就來了,然後便打起來了……」
她窺著裴世瑛的面色,越說,越是心虛,又小聲道:「我冒犯了姑姑,實是不該……」
好在裴家兄長看去並無惱怒之意,只出神片刻,忽然又問:「公主你確定,天王只問了些關於我家姑母的事,此外,別的半句也無提及?」
李霓裳仔細想了想,肯定地點了點頭。
裴世瑛好似松下一口氣,隨即面露淡淡笑意,安撫她道:「我這裡無事了。你也不必顧慮。我姑母……」
他頓了一下。
「她年輕時候,與天王確實認識。當時那樣情況之下,你能機智自保,已是極為難得,姑母她不會怪你的。」
李霓裳心裡總覺他之所以向自己問話,仿佛是因不放心某事。什麼事,他不說,她自然也不敢多問半句。
「那便如此定了,今日公主便可隨我一行人回。」
裴世瑛最後說道。
當天,李霓裳暫將所有的擔憂和顧慮都深壓在心下,整理好心情,雖大隊踏上了返程,一路順利地抵達太原府。
君侯府的女主人白姝君早已翹首期盼,終於見到她平安歸來,又發現她已能開口說話,便如裴世瑛所言,喜出望外,將李霓裳安置得妥妥帖帖,叮囑她儘管安心住下。
她之所以留在家中,一是丈夫不願她同行冒險,二是家裡確實來了個不速之客,便是裴世瑛之前曾在弟弟面前提過的那位長公主派來的使者。
這個使者,身份並不一般,名叫胡德永,乃是前朝末年的宰相之一,曾做過裴大將軍的老師,大將軍入獄後,他曾多方奔走。最後罪名能得以洗脫,他也算是出過力氣的。
前朝亡後,他因頗有名望,先後在數位自立為王的軍閥手下做過官,後來去了齊王那裡。不過,如今年過七旬,他已告老。
長公主是在獲悉婚禮之夜計劃失敗之後,第一時間就將他請出,送來做說客的。
他本人後來雖也事過多位主上,但內心深處,卻始終以聖朝遺忠而自居,依然盼望李朝光復,故當時毫不猶豫受命,出發上路。只是他實在老邁,一路輾轉,直到近日,才終於趕到了河東。
父親當年人雖去了,但裴世瑛對此人,還是懷有幾分感恩之心。這回見他不顧年邁體衰,千里而來,自然也是以禮相待,獲悉他的目的之後,原本因考慮到公主本人的意願,雖未應許,但也沒有一口回絕,只將人暫時安置在了驛館內。
但現在,公主既已被阿弟打動,有心留下,裴世瑛怎還會放人。
回來後,他親自又去見面,改口稱當日婚禮既成,公主便是裴家之人,長公主沒有正當理由可以將人從河東接走了,請他返回,將自己的意思轉到長公主的面前。
靖北侯綿里藏針,胡德永無計可施,又停留了兩天,知君侯是不可能放人了,只能抹著眼淚,失望而去。
胡德永被送走後,對此事全然不知的李霓裳也收拾好了東西,預備出門。
君侯夫人早早便告訴她,他們今日動身,去往裴家祖宅,晚上到後,在那裡過一夜,明日去往墓地,祭拜姑母。
這就是裴世瑛那日對李霓裳提過的事。
明日,是姑母二十年忌。
二十年整的忌日,自然十分重要,嫡親的侄兒不可或缺,故裴世瑛才要弟弟參加完祭祀之後,再出發去往青州。
李霓裳如今也算是半個裴家之人了,自是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