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霓裳屏息望著。
就在這一刻,當這道呼名之聲入了她耳,她忽然整個人也似受了完全感染,心情變得低落無比。
孤燈挑盡,尋覓不著。再回首,只剩了己身猶在。
李霓裳不知道從前,年輕的天王與裴家姑母究竟因何死別,今日一個長眠地下,一個獨游偶影,然而,望著那道長伏在冷寂冢前的模糊跪影,一種孤懸浮寄的萬古悲涼之感,剎那還是將她整個人吞沒。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她醒神,轉頭,見是謝隱山走了過來,當看見這一幕後,他面露遲疑之色,似不敢再上前了,停在原地,又環顧起了左右。
李霓裳登時也完全清醒了過來。
謝隱山應是想來提醒天王離去。
自己出來也有些時候了,再不回,萬一被人發現,若是找了過來,撞見這一幕,那該如何是好。
這一刻也不知怎的,她的恐慌,怕是比謝隱山還要來得厲害,一心只盼這天王快些離去。
她定了定神,猶豫一下,終於,朝前走了幾步,來到那人的身後,輕聲地道:「天王還是走吧,勿擾已去之人安寧……」
不料,話沒說完,就見他動了一下,從地上緩緩地直起身,接著,仰面,向著橫掛在夜穹里的河漢仰望了片刻,忽然,高舉雙臂,向天嘶聲呼了起來。
「賊老天!你睜大眼,看看清楚!靜妹她為我留了孩兒!」
「她為我留孩兒!」
「我宇文縱有孩兒了!」
一連三聲。
夜半寂靜,他這似哭似笑,似是狂喜,又似在狠狠宣洩怨恨的連呼聲隨風震盪,驚得附近山腳林子裡的宿鳥紛紛撲騰翅膀飛了出來,發出一陣聒噪之聲。
李霓裳沒想到會有如此一幕,嚇得心砰砰亂跳,反應過來,唯恐招來人,也和謝隱山一樣,環顧四周。
萬幸此處靠山,附近應是無人。
很快,隨他聲落,耳畔恢復了寧靜。
「天王,是否可以走了?」
謝隱山望一眼附近藏著自己人手的地方,終於上來,低聲問道。
「小女娃,帶我去她從前住的地方!」
李霓裳的耳邊,又響起一道嘎啞的命令之聲。
她好不容易才壓住的心跳,又蹦了起來,想都沒想,立刻搖頭:「不行!萬一被人發現!天王還是快些走吧!」
裴家來的人,今夜雖都在寺里,但祖宅那邊也是有人留守的。
「我叫你帶路,你就帶路!」
天王冷哼一聲,語氣絲毫不留餘地。
李霓裳好像終於理解,為何裴家姑姑當年不要他了。
她又氣又怕,卻不敢發聲,唯恐叫人知道,一時無計,紅了眼睛,轉頭便衝著墓碑告狀:「姑姑!你都聽見了嗎?求你快阻止他!」言罷,伸手就死死抱住墓碑不放,不信這個天王會這樣將她強行帶走。
果然,這人沉默了下去。
片刻後,李霓裳聽到他低聲道:「我過去看看,再拿回畫,如此而已。保證不會生事,你不用怕。」
「何況,那畫原本就是我的。」
李霓裳卻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帶他進裴家的。
咬牙,仍舊緊緊抱著墓碑不動之時,聽這天王又道:「罷了。我不去便是,就在此處等著。你去將畫替我取來,我拿到便走!」
李霓裳依舊不肯鬆口。
不管那一幅畫當初是否屬於他所有,既被裴家姑姑取回了,便是要還,也不能經由自己之手。
天王等了片刻,顯是不耐煩起來,轉向一旁的謝隱山,吩咐:「你領她去!叫她將畫取出交你。」
謝隱山略一躊躇,上前說道:「有勞公主,再隨我走一趟罷!」
李霓裳又氣又恨。
她若是不應,即便對方不會用強,拖延下去,遲早怕也會驚動人。
再一思索,她在心裡做了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