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隱山上前一步,行禮恭敬道:「見過少主。今夜是有事,謝某才將公主請出說話的。事出有因,未來得及知照令兄與小公子,還請恕罪,但天王對公主確實也沒有惡意,請少主放心……」
「住口!」
裴世瑜面露怒容,猛地截斷他話,指著已被他護在身旁的李霓裳。
「我不信她會自己願意來此見你們!」
「我與老賊勢不兩立,你又何必惺惺作態滿口好話?誰准許你如此稱呼我的?她沒事最好,她若是有事,你與老賊休想活著走出我太原府!」
他的怒氣實在太盛,自然也就不顧兄長昨日才剛叮囑過的話,張口便又是他習慣的那個稱呼。
這時,方才跟隨裴世瑜出來的那一隊虎賁追來,當中有識得宇文縱的,無不吃驚,迅速列隊在了少主身後,只等他的命令行事。
「姓謝的!昨日我阿兄以禮相待,送你出去,你非但不知感恩,竟還得寸進尺,深夜與這老賊闖來我裴家祖地,究竟意欲何為?」
這裡是姑母與裴家祖宗的冢地。
若不是怕打擾先人安寧,他早便已經下令動手拿人了。
謝隱山極是為難,頓了一下,下意識地轉頭,望向天王。
他立在那裡,紋絲不動。
裴世瑜也看了眼這個從他到來後便似一直在定定凝望自己的人,心中油然升出了一種強烈而詭異的不適之感。
他勉強忍下怒氣,正待吩咐眾虎賁封住路口包圍此地待命,他先將李霓裳送到安全的地方,忽然,視線落在一處所在,停了一停。
姑母墓前的地上,仿佛新擺了幾樣白天沒有的祭品。
這便罷了,借著月色,他隱約看見香爐里似乎還燒著六炷香火。
河東之俗,只有丈夫或者妻子,才能為死去的配偶燒六道香。
此種習俗,據說最早來自一個說法,人需歷經六道輪迴,才能有投胎做夫妻的緣分。
傳說只是傳說,但祖祖輩輩,風俗如此沿襲了下來。
裴世瑜反應過來,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以為自己看錯了,快步走了上去,又確認一遍。
香爐中的香尚未燃盡,紅色的幾個火點在夜風裡忽明忽暗。
確為六支。不多也不少。
不但如此,到了近前,他又看見祭品上還放著一把鑲嵌著寶石的匕首。
正是前些時日他落在天生城裡的當時沒有機會取回的那一把。
這個時間,此處只有宇文縱出沒,他人又一直就在近旁。何況,還有匕首在此。
這些祭品,不是他的,又會是誰?
裴世瑜指著地上的香火,轉面寒聲發問:「這是你點的?」
那人並未應答,卻顯又是默認了下來。
裴世瑜面容變色,一腳抬起,便要將這香火踢飛出去。
就在他的足尖將要踢到香爐之時,那道默影已是迅速搶上,俯身一個探臂,五指便牢牢攥住他的靴靿,阻止了他的舉動。
裴世瑜待要再踢,發覺他下壓的攥力極大。
又強試幾次,一陣抵力,腳上猶如壓下千斤磨盤,非但沒有踢成,反而被他以壓上的全身之力,強行慢慢地摁回在了地上。
裴世瑜不禁勃然大怒。
「宇文老賊!你這是何意?你算是個什麼東西,也膽敢來此祭我姑母?你可知在我河東,此為何意?你憑什麼敢為我姑母點六……」
忽然,他的質問聲戛止。
他低著頭,看著地上的六炷香,眉頭慢慢皺起。
那日他隱身在天生城的絕壁上時,曾無意聽到過一個名字。
記得這個天王,在口裡喃喃地叫出了「靜妹」兩字。
這個名,顯是男子對女子的暱稱。
當時他還覺得可笑,盡情地嘲笑了他一番。
此刻,裴世瑜卻忽然想了起來,姑母的名里,就是帶著一個「靜」字的。
難道這個天王從前和姑母真的有過一段,他冒險在今夜費力潛來此地,也只是為了祭祀姑母?
裴世瑜做夢也無法想像,自己的姑母竟會和宇文縱有過這樣的關係。
驚呆過後,他很快便否決自己的猜測。
姑母去世之時,仍是未嫁之身。
似她那樣的奇女子,林下之風,不同凡俗,當年怎可能看得上宇文縱這等邪悖做惡的叛逆寇首?
即便早年兩人真的相識,也定是這宇文覬覦姑母,痴心妄想罷了。
如今他來這裡,名為祭姑母二十年忌,卻燒起六炷香火,實際與玷辱姑母,有何不同?
如此舉動,更是無異於羞辱裴家。
剎那間,新仇舊恨一起湧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