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此刻瑟瑟既然主動開口,這件事,自然是越早說清,越好。
裴世瑜不再猶豫,當即隨她入內,來到一間寢屋。
長公主乃裴世瑜的長輩,自然不必講究什麼大防。
她已被婢女攙扶起來,披衣半臥半坐,面無血色,雙目微閉,看去還是極其虛弱,與裴世瑜印象中的那個齊王夫人更是迥然不同,仿佛一下蒼老了十來歲。一個老女官守在她的榻側,看去也是面色死灰,一副失了神魂只剩個軀殼似的樣子。
「裴二郎君來了。」瑟瑟走到榻前,輕聲說道。
長公主慢慢睜眼,被瑟瑟和老女官扶起坐直,似想開口說話,卻是有氣無力,張了張嘴,難以發聲。
老女官雙目通紅,向著裴世瑜下跪,抹著眼淚,千恩萬謝。
瑟瑟悄然後退,立在角落,沉默地望著。
裴世瑜擺了擺手,叫老女官起來,看一眼長公主這一副仿佛隨時就要病死的模樣,遲疑了下,開口道:「還是請長公主先休息罷。我退下了!」
他行了一禮,轉身待去,卻聽身後傳來一道嘶啞的話音:「二郎君見我,是為我阿嬌嗎?」
裴世瑜停步轉面,見長公主終於完全睜開雙眼,看著自己。
她主動留他說話,裴世瑜便不再推辭,頷首應是,拜她一拜,徑直說道:「此前裴李聯姻之事,雖起於詐,然天下皆知,六禮俱全。於禮於法,無可更改,裴某更為公主所感,願與她結作連理,共度餘生。我敬長公主是她唯一在世親恩長輩,故特來面見,告知此事。」
他盯著榻上神情依舊委頓的長公主,稍稍加重語氣。
「從公主到我河東,禮成日起,她便是我裴世瑜之妻!我雖不才,卻願以餘生之力盡心護她安寧,還望長公主慷慨成全。」
「我知長公主對她頗多恩情。往後,只要我力所能及,長公主若是有需,我必會為長公主效力,以盡孝道。自然了,萬一若有所不能,還望長公主見諒。」
他言罷收聲,屋中靜得連根針掉地上都能聽到。
正當裴世瑜準備長公主有所異議之時,只聽她慢慢說道:「此事你便是不說,我也想開口的。這回我受此大難,若非有你全力相救,早就已經死在江都。」
她抬起眼,看著對面的裴家子。
「裴二,阿嬌若是自己肯跟你走,我有何不可?」
眼前這婦人竟如此輕易便答應放手。
裴世瑜看著長公主,遲疑不定之時,長公主的臉上露出一縷感激的笑容。
「你是我的恩人。大恩不報,恐遭天譴。」
「你若是不信,我何妨這就對天起誓。我若背信棄義,敢勉強阿嬌半分,願我此生所願所想,皆都成空,永陷悲苦,不得解脫!」
聽她發出如此毒誓,曹女官目露驚恐,似想撲上去阻止,卻又無膽。
角落裡的瑟瑟亦吃驚困惑地看了過來。
「如何,這樣,你還不放心嗎?」
長公主向著裴世瑜微微而笑,問道。
裴世瑜霍然醒神,不再多話,向她再拜,隨即退出。
他行在庭院之中,步伐起初遲緩而凝重,漸漸地,轉為輕鬆,越來越快,最後,又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
這一夜,他就近宿在此地,睡得異常安穩,夢裡全是她的笑靨,醒來心情格外暢快,自那夜之後,一直壓著他的全部心事皆消,疲倦更是一掃而空,整個人精神抖擻,天未亮,便又隨謝隱山馬不停蹄地出發去往天生城。
長公主那裡的大事順利解決,還剩最後一件事,看那宇文縱究竟是要作甚,如何才肯放人走。
路上行了大半日。
傍晚時分,一行人抵達天生城。
裴世瑜被告知,天王在太華的西峰之巔備下酒水等他,只許他一個人上去,峰頂見面。
「天王之言,裴二郎君若是不敢,那便罷了。他喝完酒,自便下來。」
一聽這話,同行的侯雷立刻阻止:「少主萬萬不可答應!當心有詐!」
裴世瑜停在天生城門前的一段石階之上,緩緩仰頭,眺望不遠之外那一座矗立在天穹之下的至高絕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