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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後,天王目中隱隱似掠過一縷夾雜著失望的懊悔之色。

他瞥了眼周圍開始交頭接耳面露譏意的部下,微咳一聲,正待發聲將這場面掩過,裴世瑜已是起了身。

「方才天王借潼關演武隨口成詩,以抒英雄壯志,叫我很是佩服。想起前日曾登太華西峰,當時也是有所感觸,奈何自小頑劣,腹無點墨。好在我也有一長處,那便是不怕貽笑大方。不如作一打油詩,以應答天王。」

天王似是有些意外,微微抬了抬眉,示意近侍為他送去筆墨,裴世瑜卻未接,拔出自己身攜的那一柄匕首,大步走到了點兵台上所架的一面巨大金鑼之前,舉匕,開始在鑼面之上刻字。

匕尖隨他腕力,在金銅所打的堅硬鑼面之上嗤嗤遊走。金屬碎屑紛紛掉落,匕尖鏤出了道道深刻的劃痕。

很快,他刻字完畢。

一旁的眾將早已圍攏過來觀看,見刻字筆走龍蛇,字字深入金面,清晰異常。

「萬仞雄峰入九霄,但見瀛寰亂未消。」

「我將浩氣凝青霜,欲掃胡塵靖宇朝!」

一人高聲如此念道。

且不說這詩應答如何,金鑼乃戰場之物,為求送聲最遠,面以最為堅硬的鑄金所造。就算匕首再如何鋒利,想在上面刻字,也是不易。何況是短時間裡,刻出如此齊整的字樣。

眾將對望,一時默不作聲。

裴世瑜收了匕首,撣了撣方才落在他衣袖上的些微金末,長身玉立,望向座上天王。

「論東征西討,撻伐群雄,我虎賁軍自然無法與天王的雄軍相提並論。但我裴家軍數十年如一日,守關靖難,於這亂世里盡己所能,為萬千邊民守住最後一片安身之地。這一點,敢問天王,可曾有過?」

他話音落下,不止點兵台,台下附近許多原本正欲看他笑話的軍士,亦是慢慢沉寂了下去。

他的刻字言志與隨後的這個解釋,不曾貶低今日主家,但更不見自謙。不卑不亢之餘,最後一句反問,不啻於反將天王一軍,隱然反客為主,竟是倒壓天王一頭。

孟賀利一直就在點兵台前,將台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唯恐天王發怒,膽戰心驚望去,卻見他一言不發,凝目在這年輕人的身上。他神情高深莫測,全然不見喜怒。

四周陷入異常的凝寂。

裴世瑜知自己該去了。

他也明白天王今日將他召來此地的目的。

是顯武揚威,展示軍力,好叫他看到天王軍的威勢,藉此警告裴家,日後若也有舉兵逐鹿之念,先掂量一番輕重。

他神情如常,走到天王面前,向他行了一禮,隨即轉身,走下高台,在身後無數道目光的注視之下,穿過大營走了出去。

無人加以阻攔。

他徑直出了營門,從停馬柱上解下圈住龍子的馬韁,正欲縱馬離去,孟賀利從後匆匆追了出來,叫住了他。

「裴郎君等一下,天王另有一話,要我傳你!」

裴世瑜停步轉頭,見對方奔到自己的面前,站定,又似怕被人聽到了,望了下周圍,這才壓低聲道:「天王命我對郎君說,攜公主回河東後,哪日若逢夢蘭之喜,務必派人來告一聲,他好為郎君與公主備上賀禮。」

此話傳畢,莫說裴世瑜莫名其妙,連孟賀利也覺得古怪,好像哪裡不對,然而卻又說不上來。

裴世瑜眺望了一眼方才來的方向:「他這是何意?」

「應是……應是天王盼郎君與公主早日喜得貴子?」孟賀利胡亂猜道。

又是因了姑母的緣故?他竟連這都要過問。

雖然裴世瑜絕對不會照他之言行事,但這也不是什麼不好的話。

而且,被這一句提醒,忽然想到,將來若真有那樣一日,究竟會是何等感覺?

才出起神,又忽然想到,和她至今仍未圓房。既不曾有過那事,又哪裡來的什麼夢蘭之喜?

怎的這宇文縱竟似比自己還要著急。

不過一天不見,想到她,忽然歸心似箭。=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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