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言,先生我這一生碌碌無為,哪怕是就這麼結束在這裡,也實在是沒什麼稱得上後悔的事兒……硬要說的話,倘若我那時能知道現在的結局,也許就不會只掰給你半個冷得發硬的饅頭了……」
「我更想牽著你的手,走一遍那人聲鼎沸的街頭巷尾,再請你吃個熱氣騰騰的肉包子。」
「溫言,我喜歡通往學堂後山的那條小路,原先讓你別老翻牆來,你總也不聽……之後你就把我埋在後山吧,那裡的花估計快落完了,未來你要是想來看我,就順手帶點新種子種下,再向前走吧……」
老先生的腦袋越趴越低,說到最後這句話時,聲音低得幾乎是耳語,隨後腦袋一歪,靠在了溫言肩頭,就這麼沉沉地閉上了雙眼,再沒了半分動靜。
溫言抬腳邁過了巡檢司大門的門檻,他低垂著腦袋,胸膛起伏,眼淚順著臉頰滾落,轉瞬便沒了痕跡,只留他一個人被壓彎了脊背,久久駐足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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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後山
柏清河緊隨其後從巡檢司內走了出來,一甩短刀上的血跡,正準備尋個話頭向溫言邀功,轉頭卻直直撞上了溫言臉上未乾的淚痕,頓時明白了什麼,自覺此刻說這些實在是有些不合時宜,只好沉默地將短刀收刀入鞘,重新掛回腰間,隨後朝著雙臂抱胸站在巡檢司內的李符樂擺了擺手,誰也沒管那院內的一片狼藉,就這麼一前一後地走遠了。
溫言就這麼執拗地背著老先生,步伐緩慢,幾乎可以說得上是一步一頓,引得周圍路人紛紛側目,卻又因為旁邊跟著個不斷散發出低氣壓的柏二少爺,他們心中哪怕是有再多疑惑,也只敢匆匆一瞥便收回了視線。
兩人就這麼沉默著一起走過了兩三條街,沿途日光正盛,溫言臉上的淚痕早已在不知不覺間被蒸了個乾淨,他這才啞著嗓子開了口:「柏清河,多謝。」
柏清河望著溫言,心下有些不是滋味,一口氣壓在嗓子眼裡差點沒能上來,別彆扭扭地說道:「你我之間,道什麼謝。」
他加快了腳步,走到和溫言並排的位置,一偏頭,看到對方眉尾微彎,似乎是短促地笑了下。
溫言回道:「說得也是。」
這話進行到這裡,實在沒再剩下什麼發展空間,柏清河也跟著扯出了點笑意,兩人又是一陣相顧無言。
「我原來……頭一回來到學堂,也算是陰差陽錯,」汗珠從溫言脖頸處滾落,沒入衣襟,他卻仿佛渾然未覺,自顧自地挑了個話頭,像是在講給柏清河聽,又像只是單純地陷入了某種回憶中,需得一吐為快,「我那時候跟老乞丐大吵了一架,理由是他要我陪他去演戲,演一出落魄爺爺與病秧孫子的戲碼,去沿街乞討,看能不能利用路過行人的同情討得些銀錢和食物……」
「我當時偏不肯,認為這是在騙人,是很壞的行為,所以一氣之下就跑了出去,兜兜轉轉,逛了一整日,也沒能撿到一點食物,卻又死犟著口氣,不願意回去跟老乞丐低頭,最後實在是餓得不行了,聽到學堂里傳來的讀書聲,這才鬼使神差地溜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