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的老先生,甚至還不能被稱之為「老先生」,因為他還未長出那滿頭白髮,就連臉上的皺紋,也不過才零星兩三條,除開笑起來的時候會皺得滿臉褶子,其餘時分都只是一位普普通通的中年人模樣。
至少那時的小溫言踮著腳從窗口望過去,只見著了個一手拿著戒尺,一手拿著書卷,想要裝出副嚴厲樣,卻實在是有些不得其法的教書先生。
那些朗讀書卷的孩子們本就不怎麼專心,不知是哪位眼尖的,瞬間便見著了那顆在窗台邊探頭探腦的小腦袋,立馬好事兒地拍了拍身邊人,指了下方向,隨即前後左右好幾個孩子一同掩耳盜鈴般豎起書卷,交頭接耳了起來。
起先,老先生並未發現這異常,直到屋內傳出了陣陣竊竊私語,混著低笑,逐漸蓋過了朗讀詩詞的聲音,老先生才眉頭一皺,用戒尺拍了兩下桌案:「一個個的,不好好讀書,都在交頭接耳地說什麼呢?」
孩子中自然不乏有膽子大的,朗聲答道:「先生,那兒有個小乞丐在偷看我們!」
這群孩子聞言,又爆發出了一陣鬨笑聲。
小溫言此時雖然大字不識,卻也能聽明白這笑聲中混雜著的不懷好意,於是瞬間縮回了腦袋,有些不知所措地蹲在窗框下,手指交纏在一起,努力抑制著眼眶中即將溢出的眼淚。
「站著,站好了。」老先生的聲音從小溫言頭頂的窗口處飄了出來,語帶訓斥,「……好好反思你犯的錯,若是想不通,你明日便不用再來了,我這裡雖然只是個小學堂,卻也無心培養一個不懂禮儀的人。」
「可他分明就是個乞丐,先生,我說錯什麼了?」
「乞丐也是人,」老先生鏗鏘有力地回答了這個問題,「當你在說話間只是把他當成了一個可以供你嘲弄的對象時,你便錯了。」
小溫言絞緊的手指指尖泛白,動作卻停頓了一瞬。
隨後不知又過了多久,學堂內從幾乎寂靜的沉默到又傳出了朗朗讀書聲,再到一道道歡快的腳步聲響起,小溫言始終蹲在原地,腿腳發麻,老先生手肘撐在窗口瞧向他時,他差點沒能順利從地上站起身。
老先生就這麼靜靜地低頭看著他,大概也是生平頭一回遇到這種場景,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當作開場白,最終還是小溫言鼓足勇氣開了口:「先生……他們都討厭我,為什麼?」
「是我做錯了什麼嗎?」小溫言說著,眼眶也跟著泛紅,「是因為我沒爹沒娘,他們才討厭我的嗎……這也是我的錯嗎?」
老先生抬手擦去了小溫言臉上的灰塵,又在對方的頭頂上揉了揉:「這不是,孩子,這不是你的錯,你什麼都沒做錯。」
小溫言的眼淚瞬間就止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