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句話說,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不一樣就是不一樣,客觀規律也是要認的。
這樣一來,後面的字句就顯得十分有力度。
有些地方在本朝建祚之初,飽經戰亂,想要這些地方富庶如斯,就要多調集人手人力,結合地方的現有條件,在不虛耗民力的基礎上,「為民競利,徐圖豐榮」。
而真正的困難,就是將以上行為細化,正所謂「一道之廣,一策不支」,還應落到縣以下地方衙門,由下而上,報聽施政之難,由上而下,估評難之所在。
言及此處,梁道玄覺得自己已經寫得足夠具體,可還差一些升華與強調,一是增添文章的格調與筆力,二是這畢竟是個科舉考試。
「伏惟聖朝百載洪基,亦其微鄉。先皇遺仁德芳,天地縱廣如一十六道,亦可盛也。天地之清明,可昭日月,江河之東往,可表蒼茫。」
有了基調,還得錦上添花。梁道玄知道自己文筆絕非華美雕琢之類,卻善於字句間的巧妙布局來實現筆力的創顯。
這時候最好是來一段漂亮的排比,可又不能用力過猛。以史為鑑是上佳的選擇:這樣既有前人史籍中腳踏實地的正例可以讓文章落地不顯虛浮,又能彰顯自己的閱讀量值得入榜上舉,更近一層。
梁道玄這一年補了不知多少史書閱讀題,寫下這段簡直可以說是信手拈來:
當今皇帝乃是幼主臨朝,題目所問問題確實存在,但請給現在的朝廷和聖上一點點時間。不要懼怕眼前一時的困難。
如果宜安之戰中,秦沒有敗於趙國,那也未必會有「奮六世之餘烈」②的掃清六合;
如果沒有篡位的王莽,光武帝也不會有中興之良機;
如果亂臣賊子不以唐隆之變亂紀於朝綱,玄宗也把握不住時機,一朝力挽狂瀾。
一切困難都代表機遇。
當下的問題絕不是單純的困難,而是挑戰和未解決的功績,等待聖上和賢臣們一道並肩攜手解決,這是時代賦予的絕佳時機!一旦把握,聖名必當垂範千古,盛世何愁不潤澤四方?
很好,結尾就這樣寫!
謄寫完畢,已是點燭時分,巡考已開始收卷。梁道玄再查驗一遍,確認無誤,借著最後的夕陽,遞交出自己最重要一科的答卷。
這時,他才感覺飢腸轆轆與疲憊壓身。
幽微的燭火隨夜風搖擺,初秋悶熱稍稍減緩。梁道玄取出入貢院時因檢查夾帶而被戳爛的糕餅,用木湯匙舀著入口,可是實在太干,考場不是書房,沒有溫度適宜的茶水亦或甜湯,他只能吃一勺糕餅碎屑,就一口涼涼的水。
饒是如此,因飢餓作難,他還是吃得飛快,解決了整天的餐食。
疲憊就在飽腹後襲來。
梁道玄勉強側躺在又是條椅又是床案的木板上,蓋好薄被,略去尋常在家中一系列洗漱保持清潔的步驟,唯獨漱了漱口。
眼睛一閉,筋疲力竭席捲全身,他的意識在劇烈的活躍後歸於沉寂,什麼都不再思考,沉沉睡去。
第27章 吞舟之魚(二)
「這……這題目, 哎!我是真的老糊塗了!」
陳棣明嘆氣敲腿,新裁的紙疊要被他揉爛在顫抖的掌心。
崔鶴雍眼見他焦躁的懊悔由衷而發,忙問:「京畿道解試的策題可有不妥的地方?老學士,您慢慢說。」說罷親自奉茶。
陳棣明哪有心情喝茶, 呆呆坐著, 許久才道:「都怪我, 因覺得玄之不缺書本文章的錘鍊,給他多講門道與經驗之談,誰知這次解試出題反其道而行之, 我那些豈不都成了誇誇其談?」
解試的試題是崔鶴雍傍晚從衙門回家路上親自買的,書肆前人潮湧動,薄薄一張紙就要二百文散錢,可人們依然趨之若鶩, 迫不及待一睹崇寧二年京畿道解試策題真容, 特別是那些有親友入了貢院的買家, 更是一買兩三份, 送去沾親帶故的人家同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