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身邊的戴華箬此時忽得默念出聲:「姐姐……姐姐你在天之靈可看見了麼……玄兒他……他……他很是爭氣……」
那聲音如泣如訴,讓梁惜月也想起大嫂音容,如若沒有種種災厄,此刻大嫂若能活著見兒子狀元及第金鞍行道,該有多欣慰榮耀?
兩人哭泣著,對視了一眼,也能明白對方的眼淚為何而流,縱然脾性不和,總是言語互沖,梁惜月和戴華箬這一刻也還是靠頭相倚,悲喜同泣。
梁道玄感覺到有眼淚划過面頰,好一會兒才免去那酸脹的百感交集,緩了許久,他又開始尋覓,並且意識到一個眼中的問題:他和柯家小姐根本沒約好怎麼見,這會兒讓他如何履約。
就在略有焦急之時,梁道玄猛然看見路邊一茶肆二樓,紫簾輕掩,有風微動,在那探出的一截窗格之上,擺著兩盆開如霧氣般淡紫色花朵的山躑躅。
他的心撲通一聲,不知跳到哪裡去,猛地勒馬停下。
這一停嚇壞了護送的南衙禁軍,當即有校尉下馬上前,他們得了吩咐,要格外注意新科狀元國舅爺的安慰,這時候毫不猶疑上前問道:「狀元郎,國舅爺,可是有何異動?」
「稍等我一下。」梁道玄跳下了馬。
一時周圍百姓山呼海嘯,梁道玄快被花砸的看不清路了,不得已,他只能又求助禁軍校尉,在他耳邊說了什麼,校尉聽罷,忽得一笑,展顏道:「狀元郎放心,包在我身上!」
百姓對湊熱鬧的樂趣蓋過一切,紛紛朝這裡擠來,可是禁軍得了令,將人分開一條小道,讓出了茶肆入口,老闆原本也看熱鬧,一時驚詫不明所以,待校尉上前言語一番,才直笑點頭,跑上樓去。
不一會兒,自樓上走下一紫衣少女。
那少女窈窕嫻靜,步履平緩姿宜,面容也是清麗之極,只見她雙頰微紅,在所有人驚訝與探究的目光中,只邁出門一步,站定在新科狀元郎的幾步開外對面。
百姓最愛這樣的傳奇情節,什麼狀元郎一眼定情,竟讓他們瞧見,眾人紛紛看得呆住當場。
就在這時,新科狀元摘下頭上那朵「狀元花」牡丹大紅舞青猊,緩緩走向紫衣少女,二人面對面時,狀元郎含笑將那團火一樣的紅雙手奉上。
少女垂容接過,含羞赧之笑捧於纖纖玉掌當間。
一時山呼海嘯不能斷絕,人群似潮湧拋出的花全都灑向了佇立凝望的二人。
第44章 再撥疑雲(一)
啪!講書先生抖開描蘭潑竹的柚骨摺扇, 端足架勢,等茶肆一二樓滿滿當當坐著的人都靜下來才亮嗓開腔:
「今科翩翩狀元郎,
妒煞安仁羞子房。
一朝煊赫傳鳳詔,
風流伴雲入帝鄉。
金鞍銀馬翔朱雀,
筆定三元耀天光。
不愛廟堂名利場,
為饋佳人狀元香。」
定場詩最後一字落地, 四面八方叫好聲此起彼伏,不捨得茶座錢的閒人也悄悄聚集在窗外探頭探腦,老闆並不驅趕, 反倒樂呵呵聽著瞧著這眼見是旺的人氣。
講書的先生是他花了大價錢從隔壁茶舍請來安場壓軸的。這些天帝京里最受歡迎的書段子莫過於梁國舅狀元郎那遊街花贈佳人的風流之舉,連京郊趕路腳夫喝口大碗茶的蘆棚都有人編上一段,賺一口茶錢。
若是茶肆酒館開在帝京,自家場內的講書先生不趕這個熱乎新鮮, 那是半點生意也攬不入腰包, 錢都讓同行賺得盆滿缽滿。
先生年紀四十來歲, 乾淨的布袍洗得發白, 扇子用得巧,嗓子也亮,不似那般滄桑喑啞,自編的《花媒緣》講得是娓娓道來才子佳人躍然舌尖, 教人聽得也是欲罷不能,一時間小茶肆的座位早不夠擠,一天三場連說,果糕茶點跟著也供不應求。
「關關雎鳩, 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自古佳人慕才子, 才子從來戀佳人。可我朝文風鼎盛,好文者是多得數也數不清,佳人卻從來難得。那佳人要怎麼擇得良配,所觀所看,就不止於才,德行修身且要經得住斟酌推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