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並沒有回答梁道玄的問題,而他也沒有再問,十分得體地點點頭,將難題拋給真正的御史徐照白。
話至此處,如若有假,豈不是誣告定陽王重罪?
還是聯名的。
徐照白也略沉了聲,問道:「你們的上奏里明告皇親國戚,那所述定陽王的罪狀,如今可查明了,是真是假呢?」
朱善同再次從椅子上下來,再跪再拜,語氣里有了一絲哭腔:「大人明鑑!定陽王罪不容誅全乃實情!下官為峨州三萬百姓叩首求請一個公道!」
這次,徐照白沒有去扶他起來。
如果告成,這是褫奪封號與封地的重罪,除了收拾自己本家皇族眼睛都不眨的鐵腕威宗與削弱地方權力頗具深沉帝王心術的太宗,其餘皇帝還未曾聽聞。
加之一層:如今小皇帝姜霖初至六歲,雖國不至疑,但主少卻是實情,對封王雷霆手腕,還是要掂量掂量行事的後果。
不過梁道玄卻以為,這些平衡全部成立。
本朝至今,封王權力不值一提,就算主少國疑,削撤封地也不會造成任何軒然大波。朝廷願意一碗水端平,絕不是考慮這個,而是人家洛王作為宗室也是輔政之臣,人在政事堂,還是先帝遺命,這一點面子不給宗親面子,也說不過去。
還有一個重要原因,那就是自己此時人在宗正寺,談不上忌憚和顧忌,卻要掂量掂量,如若稍有偏頗,那此案被自己引為口實,此事被自己借端生事,可謂是一大隱患,甚至有可能結下宿咎,得不償失。
如此一想,徐照白的謹慎對待就有了合理解釋。
這麼說來,自己考試與做官之初的幾場勝利戰役還算給自己打出了統戰價值?
梁道玄一時腦子裡飛過千思萬緒,而最重要的還是保證峨州災民能得到妥善賑濟,以及災情對春耕農時的影響化解至最小。
「大理寺與宗正寺的少卿皆已同本官至此,案情如何,他們二人會替本官查明,眼下當務之急,還是率先打通三縣消息,加以賑濟,其餘未遭災亦或遭災尚淺地區,還要無奪農時,加備春耕。」
徐照白的想法和梁道玄不謀而合。
這話看似推諉,卻是真正的劃分職責,也就是說,他作為朝廷御史,天子的耳目,會秉公負責審理此案,而最重要的還是要代表天子賑災紓難,讓災地百姓得沐天恩,至於查案,先後主次要分清,他可以聽,但不參與查。
大理寺和宗正寺兩方同查,也代表朝廷一個公允的態度。
朱善同對這個明令似乎並無意外,他千恩萬謝,不住表示朝廷願意聽地方官的哀陳,便已是寬仁明德,他替峨州的百姓謝過天子太后,也些朝廷的公正嚴明。
接下來負責賑濟的內容就是徐照白的工作了,他預備去查驗目前堆放賑災物資的賑倉,臨行前,他對潘翼和梁道玄二人私下說道:「此地人心尚穩,但也不能掉以輕心。還需細心查看,勿要有擾惶中百姓。你們二人各自領命,各行其是,除此一條之外,其餘我許你們便宜從事。」
徐照白被本地官吏簇擁著走後,內堂只剩下了梁道玄、潘翼與另一位大理寺的官吏,司察,姓李甫明。
眼看潘翼有明顯的緊繃伴隨不自然的沉默,梁道玄綽然有餘,笑著開口:「潘少卿,徐大人的意思不是要我們二人打擂台,而是適以相成、東鳴西應,好好搭檔兵分兩路,從不同的側翼行止,探查真相。」
潘翼被人看穿心思,頓時有些窘迫,他從未單獨處理過這類官場人際關係和案件,雖然多年耳濡目染,不能說手足無措,可面對梁道玄,他的謹慎和戒備還是溢於言表。
「梁少卿打算從哪裡入手?」
遇事先穩再問,聽大於行,這也是徐世伯的教導。潘翼看著梁道玄這笑面虎心中畏懼,可還能牢記前輩教誨,說話自有氣度,沒有明顯的慌亂。
「總要先問問西陶縣逃出來的百姓,到底那邊是什麼情形再有定奪。」梁道玄給出了自己的計劃。
「那我便去問問如今定陽王在押何處,家眷親隨可有分監。」潘翼沒有想到梁道玄會將率先從宗室處取證的機會留給自己,一時想不通他的盤算,但卻也不想錯過這個機會。
一旁的李甫明只聽這一兩句單獨對話,便感嘆自己這位後台強硬的新上司是被人家另一個後台強硬的朝堂新貴牽著鼻子走了。
但此時此刻還輪不到他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