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打量了沈玉良的臉,恭敬道:「二少爺這臉怕不是被風掃了,小的去取些冰片柑葉膏來消腫,不礙一會兒的風光。二位到前面屋裡頭避避日頭。」
「快去吧!」沈德順語氣都跟著神情一道飄飄然了,「記得帶回來點冰啊!太后賜的衣料子哪哪都好,就是這滿繡的地兒,悶得慌,別一會兒給我熱悶成燒豬了,怎得見人?」
「是。」
下人再福,禮數周全,轉身離去,看得沈德順不免跟二兒子感嘆:「你大哥還是有些本事的,下頭這些下人,管得跟家裡牲畜使得,挺好,也給我們爺倆往後省心了。」
說完,他帶著沈玉良走進了預備舉行典儀的正堂。
正堂內縈繞著幽微的甜潤氣息,似乎是祭祀的香膏焚出的味道,格外讓人飄忽。
而在正廳里,垂落了十八條綢幔經幡,上面繡了十八羅漢,寶相花紋遍布,一明一暗,光入照而變幻,上頭羅漢的五官栩栩如生,活靈活現。
如果方才沈玉良還有些疑惑,看見一套斥資不菲的預備和下人的態度,也相信了沈宜的誠意。
沈德順步履輕快,朝前走了幾步,看見上座的高背大椅竟是黃花梨木的,椅罩子都繡福祿壽三星吉祥紋樣,他稀罕的看了又看,坐上去又試了幾回。
倒是沈玉良,雖志得意滿,四處亂晃,可走了兩圈後,心中說不出的古怪,一直不住吸氣,聞了又聞,問道:「爹,這裡怎麼這麼香?」
「那到處都是香案,怎麼不香?」沈德順沒好氣道。
「我也在國子監里拜過大成至聖先師的,香案不是這個味兒的。」沈玉良又使勁兒吸溜,「這味兒好像帶點松香……」
沈德順也跟著聞了聞,確實香氣極濃,他雖一把年紀,但眼尖,瞅見了自屋樑上頭垂下的經幡似乎有污跡,跳下椅子不滿道:「還以為下人多盡心,結果也是偷奸耍滑的畜生,主子這樣大的事兒都不上心,回頭全都打死,再買新的!這東西怎麼能弄濕了掛著!」他走進那好像髒了濕潤一塊的經幡,卻覺得香氣更甚,觸手一抹,指尖竟是油膩之感。
「這味道……好像在經幡上?」
沈德順把泛著油光的指尖湊到鼻尖聞了聞,最終確定:「是!就在上頭!都是濕了的,這是什麼講究?」
沈玉良也不知。
就在這時,正堂的門自外頭緩緩地關閉了。
沈玉良一驚,跑過去推,大門紋絲不動,再繞兩步查看,窗戶也嚴絲合縫閉得死死。
「兒啊,這怎麼所有的經幡都是抹了松油的啊?」沈德順話音剛落,黑煙自牆角,猶如鬼影般冒出來,緊接著是火光,轉瞬之間,浸潤了油脂的屋內陳設便被火球吞沒……
哭嚎聲只持續了極短的時間,很快,除了噼啪地火聲,站在沈府外的沈宜和梁道玄什麼都聽不見了。
下人們將預備的水車和水龍都一字排開,不斷灑遍沙土隔開熊熊燃燒的沈府和街道,這里地處帝京西北,巷弄偏僻,左右都是空宅,背靠則是個老廟,論風水是不適合居家住人的,可沈宜卻在這里住了十餘年。
「大人,宅子已經快燒沒了,後牆也都燒開了。」
一個下人上前回稟。
沈宜點點頭,他立即會意,指揮眾人搖動水車,架起水龍,水落之處,火勢漸漸小了下去,再幾個人一道揚沙止煙,小小沈府前後兩個院子的火,不一會兒就撲滅得只剩零星火苗。
只是這屋子,卻徹底廢了。
「我早答應過國舅,這周圍也都是我的產業,沒有餘人會受害,如今也算未有食言,還請國舅安心。」
沈宜望著變成廢墟的家宅,語氣平靜得像是此地與他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