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點上,梁珞迦非常堅持。
梁道玄也以為妹妹的考量十分正確,總之現在他手頭又有了徐照白的路子,一時天平傾斜,也不急於立即做出判斷。
哎,果然還是手中有糧,心中不慌。
涼台清夏宴是行宮避暑時例行的君臣和樂夜宴,不同於中秋夜宴濃厚的政治意味,清夏宴顧名思義乃是為同樂消夏所慶,所有至行宮的文武百官公卿世家,均可與家人同至行宮的月露清涼台上,伴駕慶飲,與此同時,還會有一系列圍繞君臣行樂的活動,賦詩投壺,書樂作伴,賞心樂事不勝枚舉,總之,這是個拉進君臣關係,促進朝野和睦的聚會,梁道玄和梁珞迦自然是不想聚會上籠罩過於濃郁的緊張氛圍。
說是如此,然而宮廷盛宴,怎會沒有利益牽絆和權勢糾葛?與其讓下面自由發揮,不如二人為此次宴會的大方向定調,也更好把握局勢走向。
本次避暑清夏宴,在有意無意的引導下,成了慶賀皇帝即將開辟宮讀,與新伴讀喜迎開學的一次歡聚,自然家中有子嗣選為伴讀的人家,就可以在宴會上坐得靠近天子近一些,拉進距離,增進關係,同時也是為小皇帝培養擁簇從娃娃抓起。
這是梁道玄的良苦用心,一來這是不得不為之的上佳選擇,二來他也不希望小外甥立即投入到無止境的權力汪洋中——儘管這汪洋環繞著他,卻也可以徜徉一下,再說其他。所以,讓小外甥先熟悉熟悉未來的同學,拉進關係,了解彼此,建立未來親厚的基礎,讓他感情上先於利益接受。
連梁珞迦聽了都忍不住感嘆,就算是小皇帝親爹先帝活著,都未必能考慮的這麼周全。
……
月露清涼台建於承月宮前,是太宗皇帝專為宴飲所建,一共三階平台,開闊宏偉,雕欄畫棟,不可不謂國力強盛之顯見。最上層乃是皇帝太后與宮中貴人所列席之處,梁道玄和姜熙作為為數不多的親貴和外戚,從來都是伴駕至近,親厚異常,這次也不例外。
二層則是公卿中開國列封者和朝中重臣所在,這次梁道玄安排家中有子弟伴駕入選的家庭也坐於此間,以示親厚。
其餘人等,居坐三層。
如此層累,皎月高懸,絲竹自台側甬道上不斷飄來,庭燎如星辰遍及四周,杯觥交雜,言笑晏晏,最讓人心神皆悅的則是有許多孩童稚嫩天然的笑聲斷斷續續,猶如天籟——至少對梁道玄來說如此。
經過利益的交換和殺戮的陰霾,在一次眾人聚集之地,他竟有種詭異的鬆弛感,或許是父親精神狀態的感染,梁家兄妹也今日也格外快活,好在今日有話在前,顧尊上且同樂,只要恪守宮中與帝王宴飲的基本禮數,其餘歡樂,君臣同享。於是幾家心思活絡的人都帶著要麼是在太后梁珞迦身邊讀書的女兒,要麼是已入選伴讀的兒子,紛紛上前敬請陛下賞光,姜霖還沒到可以沾酒的年紀,就敬奉一盞宮中夏日消暑常用的紅荔紫蘇飲,適宜且不失禮數。
「你發現了沒?」
柯雲璧一句話,拉回梁道玄奔逸的思維,他正瞧著戶部的鄭侍郎領著孫子和外孫女一併拜見皇帝太后,今日鄭侍郎風光無限,因他這兩個孫輩一個在太后身邊,一個則入選宮學,人皆讚頌他家詩禮豐殷家學有序,連太后也為此特有賞賜恩典,此時正是他家在謝恩。
「發現什麼了?」梁道玄低聲問道。
「今日帶到太后面前來的姑娘,都是和聖上差不多歲數的。」柯雲璧意味深長看過去,只見鄭侍郎的外孫女年方十一歲,仍是稚齡可愛的雪玉乖巧模樣,笑起來酒窩綻放,而小皇帝姜霖正在太后的笑談引薦下,接受自己未來的伴讀和這位女孩一一禮敬之意,似乎小皇帝對這個可愛女孩的興趣大於那位已十五歲的伴讀兄長,不斷傳來笑聲陣陣。
梁道玄一顆心咯噔一聲,來回亂跳。
「你是說他們想借著太后身邊伴隨鳳駕,近水樓台先得月,親近霖兒,然後博得好感,以得聖意垂青?」梁道玄忽然開始了焦慮。
「其實,我覺得太后最開始是明白的,但好像只有你沒意識到。」柯雲璧嘆息搖頭,似乎在感嘆丈夫的智商只夠往一個方向上用。
「但霖兒還是孩子啊!」這是梁道玄的心裡話,他從來沒有過一次認真思考這個問題的現實意味。
「太宗十五歲大婚,威宗十六歲於成親受封前往封地,先帝早年也是十七歲就得了恩典奉旨成婚。」柯雲璧平靜地陳述真相,「你以為人人都像咱們一樣,還得我等你個五六年?」
梁道玄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