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年輕的孩子,梁道玄總是很耐心,笑道:「可是,政事堂不止舅舅一個人啊,陛下難道不覺得,其他人也有過錯嗎?」
「啊?」
姜霖愣住了。
這是他完全沒有想過的方面。
「陛下有事,政事堂一個個全都有負先帝的臨終囑託,尤其是首輔和輔政王,他們不能規勸陛下免於冒進,放任自如,豈不有縱樂之嫌疑?」
梁道玄笑得足夠陰險,讓姜霖有種恍惚,可很快,他就心如明鏡,使勁兒搖頭:「不行!舅舅不能陪著他們落罪!」
「你又想打老鼠,又想保住油瓶,天下沒有那麼多十全十美的事情,況且這筆買賣咱們是穩賺不賠的。」
梁道玄見小外甥如此回護自己心中溫暖,但也不得不教育一番:「舅舅本來就是要在你親政後辭歸樂幸的,沒有這次紕漏,舅舅也是要走,可是其他人,卻怕著遠離權力中樞怕得要緊,除去梅硯山和洛王,你那個徐師傅,難道不是麼?讓他安安心心換兒子上來,少想些有的沒的吧!」
「可是,他的孫女……」
「這是另一個機會了。」梁道玄打斷小皇帝外甥,「機會,是公平的,你既難以抉擇,太后也為權衡利弊而苦惱,就讓我來把命運交給個人自己好了,這個惡人,讓舅舅來做,往後你和太后有埋怨,也是舅舅的不是,你們母子,不能有嫌隙。」
小皇帝還要再說,一旁的辛公公忙道:「陛下,這時辰不早,您龍體要緊,明日咱們還要等消息,萬一有變數,免不了又要挪窩,今日得養足精神才是,國舅爺的話什麼時候有過錯?您且歇一歇,哪怕是吃過口膳食,再細細問也是行的。」
梁道玄拍拍外甥後背,示意他跟著辛公公去吃飯,而他自己,則看著一步三回頭的外甥,待其走後,沉默著坐回了椅中……
……
星夜,漆黑的斗篷下隱約可聽名貴衣料隱隱摩挲的細碎,前頭小太監頭也不回,領著人出了行宮甬道,斗篷下伸出一隻纖細姣好的手,掌心握著足有十兩的金錠,穩穩放在領路小太監的手中,對方掂量幾下,隱著喜色,緊張查看一下周遭,在確定並無動靜後,向那穿斗篷的人點點頭,轉身離去。
而陰影里,一直站著一個人。
「祖父。」
徐玉淑摘下兜帽,露出清麗的容顏。
「今日不止你一人往外傳遞消息,想來內侍省好些人的腰包是一夜豐盈了。」
徐照白並未提燈,聲音也十分輕柔。
「是,一行的女子,皆在想辦法遞出消息去,不過也不怪她們緊張,這是她們一輩子的榮華,怎會不上心?」
「榮華?我看未必。」
徐玉淑頷首道:「祖父英明,這些日子孫女聽從祖父的話,細細觀察,只覺太后與陛下都不甚在意是誰為後,又選多少人充澤內廷,所有人真正在意的,唯有大婚後陛下親政一事……至於是和誰大婚,反倒不是最要緊的。」
「你的父親太過忠順懂事,不夠變通,你的弟弟雖讀書還算上進,肯下功夫也有些文墨上的腦筋,卻不過是個活的書袋,考取功名倒是不必擔心,可到了仕途上,想來也不過求個五品榮休,平安順遂。唯有你,最像是我的血脈,你能洞若觀火,這很好,可接下來的,不只是觀察才可,你還需要些膽量。」
「玉淑自幼受祖父教誨,侍讀膝下,為的就是給祖父分憂,祖父若有示意,但說便是,孫女絕不推諉瑟縮。」
徐玉淑抬起頭來,目光堅定,徐照白望著這一雙形似自己的眼睛,忽放柔了聲音:「孩子,祖父從未問過你,是否願意做這後位……如今你也見過陛下和太后了,那祖父便問你,是否願意染指鳳座?你要明白,這便是你唯一一次替自己抉擇的機會了,想清楚再開口。」
徐玉淑沒有任何猶疑,只是微笑:「自然願意。」
「為何?」
「容孫女冒犯不孝,敢問祖父,為何寒窗苦讀,數十年如一日,伴君如伴虎,朝朝暮暮如履薄冰呢?」
祖孫二人坦蕩地對視,徐照白竟也展眉而笑。
「不虧是我寄予厚望的孩子。那好,接下來的路,你要好好走,不,你要騎上馬,一路疾馳,不能回頭。」
……
「只是一個消息,便亂至如此,看來,哥哥走前說得話,確實是有些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