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立刻熬藥。」太子轉身步入昏暗的寢殿中。
這位初次獨攬大權、行監國事的儲君做的竟然有模有樣,應對得宜。
宿在流雲殿附近的殿裡,晨起朝會,許多朝臣們首次見到東宮,發覺他毫無怯縮,一派雍容,在朝政上雖然比不上天成帝一針見血,卻也思維敏捷,於不懂的事項,也能懇切求教,毫無剛愎自用之態。
朝會結束,返回流雲殿侍疾,待天成帝事事關心,不論是殿內的明暗、冷熱,還是幾日來的膳食,皆一一過問,不因案牘而懈怠半分。
在許多人眼裡看來,既是英明的未來君主,也是孝順的兒子,品性良好。他們在私下裡誇讚東宮,全然忘記多年以前對剛入大明宮的幼弱少年發表的輕蔑言論。
更不知曉流雲殿裡,滿臉憂心忡忡的太子,心頭懷著怎樣隱秘的心思。
龐飛善在靜安閣中來回踱步,他不能隨太子入宮,只能縮在東宮之中。想到即將發生的事,他心中充滿了焦躁、不安、恐懼、猶豫,以及激動和興奮。
目前能做的一切,他與太子都做好了。如今只能等待最終結果。
或生,或死。
黑色的藥汁從沸騰的陶爐中傾倒而出,散發出刺鼻的古怪味道。瓷碗漸漸發熱發燙,太子雙手穩穩地捧著,兩側宮人手持蒲扇,輕而有力地扇掉燙意。
垂眸望著手中的藥碗,裡面不僅有幫助傷口癒合的藥,更有一些額外的添加物。再有不到一刻鐘,就會被父皇飲入口中。
太子十分平靜,平靜到了近乎沒有情緒的地步。
手指搭在碗沿,感到燙意漸漸消散,唯餘溫熱,太子示意宮人們停手,步履平穩地走向殿內。
天色暗沉,天際灰濛濛的,流雲殿內點滿了燭火,搖曳在陰冷的風中。
沉默的宮人備好蜜餞果脯,跪在地磚上雙手呈立,太子端著藥來到榻邊,見天成帝倚靠而坐,手裡捧著一本書在看。
「父皇,該喝藥了。」他輕聲說。
從太子所站的角度,隱約能看見書上的內容——那並非什麼治水造兵等要務之書,也非儒家典籍,而是話本。
闔宮上下,唯有冷芳攜會看話本。
「你們先退下。」天成帝合上書頁,屏退兩側的宮人,一時之間,流雲殿內只聽得火焰燃燒之聲,和父子二人平穩的呼吸聲。
這忽然的舉動,本該使太子為接下來要做的事提起一顆心,緊張萬分。但他毫無情緒上的波動,平靜站立著,任由天成帝冷漠的打量落在身上。
天成帝淡淡吐出幾字:「優柔寡斷,難成大事。」
「既然要對朕動手,就該把一切做絕。」他接過藥碗,一口飲盡,苦澀的藥味衝擊味蕾,天成帝眉頭也沒皺一下,全數咽了下去。
他扔開空留殘渣的瓷碗,唇邊掛著點藥汁,冷冷道:「這個,還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