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他留下的痕跡。
不是他製造的印記。
不是他喚起的情緒。
他站在裴琮身邊這麼久,一直看著他如何對世界冷眼旁觀、不把一切放在心上,如何嘲笑、掌控、拆解、利用——唯獨晏止,像是裴琮一段未經拆封的過去。
一段他不曾參與,卻能輕易影響裴琮心緒的污痕。
哪怕是一絲。
都讓他無法忍受。
「裴琮怎麼可以因為別人而產生情緒波動?」
「怎麼可以不是為我動怒、冷眼、出手,而是對著別人的影子感到懊悔?」
他不能接受。
不能接受晏止成為那個讓裴琮眼神動搖的人。
更不能接受自己還要忍著,看裴琮把那人留下、看他一次次從裴琮眼前經過、看他在西澤爾眼前活著,作為某段記憶的污點存在。
那不是嫉妒。
那是排他性的絕對掌控。
裴琮的每一分心思,每一次情緒波動,都只能為他而動。
哪怕是恨,也只能恨他。
哪怕是痛,也只能因他而痛。
他要的是一整個裴琮,不摻雜任何人、任何時間、任何過去。
不為報復,不為泄憤,他要在那片被污染的區域上,重新刻上自己的名字。
裴琮原本留下晏止,不過是想通過他的身份,搭上赫洛這一條線,現在已經達成目的,西澤爾瘋起來更加沒有顧及。
「你們真以為——」他緩緩開口,「和我參加了幾場比賽,就有資格對我指指點點了嗎?」
「你們能活著,是裴琮讓你們活著。」
西澤爾抬手,死死扣住了晏止的喉嚨。手指收緊,喉骨咔噠一聲輕響,像某種節肢動物斷裂的信號。
晏止確實背叛了裴琮,但他以為這件事已經過去,更何況他現在還對西澤爾和裴琮有用,不,西澤爾只是警告他而已。
「你以為,」西澤爾嗓音低得發冷,語氣平靜到帶了幾分殘忍,「你現在還有利用價值?」
晏止瞳孔一縮,掙了一下。
西澤爾稍稍用力,骨節發出細微的咯咯聲,晏止想說什麼,卻發不出聲。
晏止臉色煞白,喉嚨上傳來的窒息感還未散去,被一條看不見的鎖鏈仍緊緊勒著他。
他們以為自己已經被接受了。
以為在那些角斗場的戰鬥後,那些彼此鮮血沾在身上的時刻,他們在西澤爾心裡多少算是「自己人」。
可如今,那個在賽場上默不作聲、冷眼殺敵的同伴,竟然也可以在幾秒鐘內、毫不猶豫地伸手掐斷他們的喉嚨。
西澤爾站在他們面前,身形被背光拉得極長。
西澤爾正要加重手上的力道,晏止已經呼吸困難,脖頸下方滲出一絲血痕。
就在那一瞬,收藏室的門「咔噠」一聲被推開了。
西澤爾動作極快。
在聽到門開的一秒內,西澤爾鬆開手,將手下的人扔出去,冷靜處理整頓現場,還把艾洛從窗簾縫隙里拎出來。
晏止胸腔劇烈起伏,喉頭劇痛;艾洛面色蒼白,身上從水裡撈出來一樣濕冷。
兩人坐在那兒,一個比一個狼狽。
而西澤爾轉身時,表情冷靜,神色自然,一點波動都沒有。
裴琮從臥室走出來,手裡拿著終端,他掃了眼客廳,語氣平靜:「你們在幹什麼?」
艾晏止和艾洛的呼吸紛紛都急促起來,好像看到了生還的希望,恨不得跳起來告訴裴琮:
——救命,西澤爾想殺了他們!
——西澤爾要把他們趕出去!
——他對裴琮陽奉陰違,想私下翻臉了!
晏止甚至下意識挺直身體,把脖子露得更明顯一點,青紫色的瘀痕一環一環地壓在頸側,指印對稱,清晰得像是直接從屠夫手裡印下來的。
西澤爾不動聲色地側身,他沒有擋住晏止,反而讓他脖子上猙獰的痕跡更清晰地暴露在裴琮的視線中。
他保證,裴琮看到了。
裴琮確實看到了。
他目光掃過那片淤青,眉眼沒有起伏,沒有一絲情緒。只是短暫停留了一秒,便自顧自地走出門,隨口道:
「動靜小點。」
他就這麼隨意地把他們拋在西澤爾面前。仿佛西澤爾要怎麼動手,都是他能接受的後果。
那一刻,艾洛和晏止忽然感到更徹底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