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天都待在車間環境裡,上了半天班難免混雜著些氣味。他身邊的也都是工人,大家都習以為常,並不意味著宋洲就……
「這有什麼的。」宋洲並不介意,「你忘了我溫州的吶,我爸買地建房前也開鞋廠的諾。」
他閉眼,側臉貼著高雲歌的外套,誇張地深吸一口氣,還真被他識別出些材料:前調是膠水和處理劑,中調是皮革。
皮的味道幾乎不可聞,那是溫州才會用的邦面材料,山海市只有極少數大廠會使用牛反絨,路爾德顯然不是其中之一。
所以高雲歌身上更多的是人造革,這種科技與狠活比動物皮便宜了三分之一不止,高雲歌畢竟是在打包區工作,在他身上更綿延的,還是紙箱的木漿和鞋盒上的油墨。
有什麼久遠的記憶隨著高雲歌的信息素被喚醒。宋洲發出一聲很長地「嗯?」,故意用上溫普特色的語氣詞:「怎麼,這些我姐沒跟你說過嗎?」
高雲歌聽出他是在陰陽怪氣。
他在一個紅綠燈前停下,扭頭,反問宋洲:「你也沒跟我講過啊。」
小毛驢就那麼大。
兩個人面對面相視。周圍還有一起等待的人潮和車流,要麼低頭刷刷手機,要麼伺機而動要闖紅燈,主幹道上汽車喇叭和引擎轟鳴此起彼伏,沒有人注意到他們倆的鼻尖再湊近些都能碰到一起。
「你從來不跟我講家裡的事,你對我很保守。」高雲歌很平靜,連語調都沒什麼起伏。
沒有人會聽見他對宋洲說了什麼,他當著所有人對宋洲說:「你那個時候只是覺得新鮮,想和我發生點什麼,又沒搞到手罷了。」
第5章 髒東西
高雲歌載著宋洲七彎八繞,來到一個蘭州拉麵店前。
已經過了就餐高峰期,兩人一前一後進去的時候,最後一桌剛吃完的正好離開。高雲歌走到操作台前點單,宋洲坐在靠門的位置,看著高雲歌的背影,又是一陣恍惚。
這顯然跟他預設的午飯天差地別。
宋洲並不排斥街邊的小館子,只是好不容易再見面,就算不是去新榮記那種檔次的,也得講點儀式和氛圍感吧。
怎麼就來這兒湊合了呢。宋洲單手托著腮幫子,皺眉,有點不盡興。高雲歌對他的存在也沒有給予額外的關注,還是在跟老闆日常聊天,今天忙不忙,賣了多少。一般廠里忙的時候工人才會出來吃飯,老闆說年底這段時間肯定要比平時好一些,但總體來看,人確實一年比一年少。
宋洲聽他倆有一句沒一句地聊。他看到高雲歌扭頭,問他的那碗要不要加辣子。
宋洲立刻坐直身子,搖了搖頭。
不一會兒高雲歌拿盤端著兩碗面過來,把加了份肉沒辣子的那一碗放宋洲面前。宋洲慢慢夾一筷子正吹氣,高雲歌坐他對面已經開吃了,麥白的麵條穿過紅艷的辣子熱氣騰騰地送進嘴裡,一口接一口,宋洲原本不餓,在宿醉的餘韻里沒什麼食慾,他看到高雲歌吃東西,胃一下子就被激活,也餓了。
但他的餓和高雲歌的不一樣。
一個剛結束一上午體力勞動的人不僅需要碳水麵食,還要重油重鹽,高雲歌喝湯的時候幾乎沒發出聲音,但是一口接一口,像是感覺不到燙,高雲歌吃得非常迅速,等宋洲想到夾兩片肉給他,他幾乎已經快完成這頓午飯,而宋洲甚至還沒開動。
「你自己吃吧。」高雲歌制止宋洲繼續往自己只剩點湯底的碗裡夾牛肉。他盯著宋洲那一碗,說:「這家店外賣小哥都會來吃,挺乾淨衛生的。」
高雲歌以為宋洲吃得慢是嫌店太蒼蠅館子了。
宋洲想跟高雲歌說,早知道他趕時間會吃那麼快,其實兩個人在哪裡隨便吃都行。
「……我以為你離開我以後,過得很好。」宋洲撥弄自己碗裡的麵條,喃喃輕語。
高雲歌沒聽清,身子還微微往前傾:「你說什麼?」
「我說——」宋洲清了清嗓子,還特意看了眼在後廚刷手機的老闆,才抬了抬下巴,從鼻孔里出氣,「我以為宋恩蕙給了你很多錢,所以你才離開我。」
「她給我的比錢珍貴的多。」高雲歌眼睫微垂,不笑的時候會給人一種疏離感,跟嘴角上揚時的氣質截然不同。
「況且,她那時候快訂婚了。」
訂婚,不是結婚。
在溫州的習俗里,結婚是要「挑日子」的。涉及到雙方的生肖和生辰八字,這個日子總能挑到三五年以後。